何稟成是何家的老五, 他的母親雖然不是原配, 卻也是何元生明媒正娶的三太太——那時候還能一夫多妻。
可惜後麵世道變了, 他的身份一下就尷尬了起來, 又因為不夠圓滑, 不討何元生的喜愛, 何元生將他和他的母親隨著政策一起甩了, 給了一筆錢之後就不聞不問。
何稟成靠自己的本事長成了現在這樣不好不壞。
對何家的財產, 何稟成不是那麼熱衷, 他最想要的是成為何家名正言順的主人,他曾經離這個夢想隻有一步之遙。
然後被麵前的宋慈打碎了骨頭和思想。
冰水滴滴答答地往病服領口裡灌, 何稟成抖了抖, “是你……”他不問你想乾嘛,那太蠢了, 宋慈留給他的初印象現在還在他的手上, 火辣辣的疼。
宋慈點了點頭, 吸了口煙, 緩緩道:“五少,受苦了。”
何稟成嗤笑了一聲,也並不搭話,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這個時候他沒資格發聲。
宋慈看他還算是有一點城府, 心中暗想不愧是謝樂天看中的人,何單海、何靈與何稟成,何家小輩裡能用的也就這三個了。
“五少恨我嗎?”宋慈淡淡道。
何稟成一隻斷手被吊得快要麻木, 嘴唇一抖,緩緩道:“不恨。”
宋慈道:“你兄弟何單海死在我手裡,你父親何元生被我活活氣死,不恨?”
何稟成突兀地大笑了一聲,爽朗道:“謝謝!”
宋慈也笑了,“五少,你除了年輕,其餘真是挑不出什麼大毛病。”
何稟成又回了一句,“謝謝。”
宋慈掐了煙,道:“五少,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你想跟了謝樂天,是不是?”
何稟成沉默不言,因為拿不準宋慈的態度,他不敢輕易開口。
“其實你也不笨,應當很清楚,我與何家鷸蚌相爭,得利的漁翁是哪一位,不用我說了,”宋慈又點了支煙,吸了一口吐出白色的煙霧,和藹道,“做跟屁蟲被人愚弄不是什麼好出路,五少,你說呢?”
何稟成聽明白了,頭上水花滴答,麵上猶猶豫豫,宋慈與謝樂天,他哪個都沒太大的好感,其實說穿了,對他都是利用,不過宋慈坦蕩一些,直接點了出來,謝樂天還總是要美化一番。
對何稟成來說,在這兩人中間做選擇,如果刨除感情元素,他想選——“宋獄長不打算愚弄我?”
宋慈搖了搖手,指尖的白煙飄散,“我做事喜歡清清楚楚,你幫我,我把何家這個殼子留給你。”
何稟成劇烈地心動了。
就算是謝樂天也沒開出過這樣誘人的條件。
何稟成知道自己赤手空拳,現在無論如何也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隨便哪個碼頭,誰給的價高,他就拜誰,道理不就那樣嗎?
何稟成思索了片刻之後,當即同意了。
宋慈讚道:“爽快。”
與虎謀皮的何稟成被放了下去,又原樣架回了醫院,嚴冬綁的,也是嚴冬送回去的,沒出一點紕漏。
何稟成在謝樂天與宋慈之間來回吃夠了虧,心裡恨不得兩人一起去死。
現在是謝樂天與宋慈鬥,他也該想辦法去做那位漁夫才好!
宋慈悄無聲息地給謝樂天身邊埋了個雷,過了幾天就若無其事地去謝家做客,買了一束很大的玫瑰,西裝精致,玫瑰嬌豔欲滴,謝樂天看到他時都呆住了,因為捧著玫瑰的宋慈風度翩翩,擺出一副追求人的架勢,與他本人的氣質非常的不和諧。
謝樂天摸著自己的胸膛,很不給麵子道:“宋獄長,你嚇到我了。”
宋慈挑眉,將胸前的玫瑰花往前遞了遞,“拿著。”他拿著一大束花覺得自己樣子傻透了。
謝樂天接過了花,他蒼白著一張臉,懷裡抱著一束比他人還要寬闊的花束,素淨的臉映出一點顏色,笑了一下,“謝謝。”
宋慈也微笑了一下,“喜歡就好。”
他今天來得早,還趕得上和謝樂天一起吃晚飯。
謝家的傭人對宋慈很客氣,連稱呼也改了,隻稱呼‘宋先生’,宋慈知道這是謝樂天的吩咐,特彆地看了謝樂天一眼,謝樂天正在喝湯,動作緩慢,嘴唇微張,非常之秀氣。
宋慈一直在看他,拿他下飯。
吃了晚飯,兩人照例是在床上玩了一場,謝樂天半死不活地臉色緋紅,宋慈仔細地觀察了他,發覺他這種半死不活,其實還是‘活’的成分多一些,謝樂天很頑強地不肯死,如果真受不了,他不會讓宋慈上床。
事後,兩人赤條條地在被窩裡摟著說話,宋慈撫摸著他凹陷的腰窩,緩緩道:“你拿我當個樂子,是不是?”
謝樂天累了,已經快睡著了,輕聲道:“明明是你拿我取樂,怎麼還倒打一耙?”
宋慈閉口不言,他一向越是著急越是冷靜,謝樂天的心思太狡猾,不見兔子不撒鷹,幾次跟他主動示好都是彆有目的,宋慈的頭腦飛速地運轉著,越想越是寒心,低頭看了一眼閉著眼睛睡得平穩的謝樂天,伸手輕捏了一下他的臉。
何稟成養好身體以後出院立刻去向謝樂天報道。
謝樂天成天都在家裡,頗有點帳中運籌帷幄、決勝千裡之外的意思。
傭人引著何稟成去見謝樂天,謝樂天正坐在院子裡曬太陽,現在入秋天氣漸涼,他不能脫光了曬,穿著薄薄的米色毛衣坐在藤椅裡看書。
“謝主席。”何稟成恭恭敬敬道。
“來了,”謝樂天抬頭衝他笑了一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