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溯今日來蘇州李家, 多虧了楚留香這個“好友”,聽聞李觀魚病重臥床,特地拖著斷掉的肋骨, 請到了極負盛名的“活人不醫”為其醫治。
不過,林溯來了是真, 是不是楚留香“請”來的, 還有待考量。
“ 見過姑娘。”
一進翠擁山莊的大門,碧綠羅裙的女子便朝林溯道。
林溯頓了一瞬, 而後扯出個笑容:“我還以為是誰, 原來是無眉啊。”
遇見柳無眉,純屬意料之中。她方才的停頓, 隻是為了壓下心中某種衝動。
——抄起翠笛就戳過去的衝動。
“年前一彆,杳無音訊。竟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了你。過得, 可還好?”
說這話時,林溯的語氣和表情都已十分自然了。仿佛真的是遇見了熟人,寒暄兩句。
柳無眉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林溯的臉上,見她並無慍色, 勾起個笑容, 柔聲回道:“回姑娘,自是不差的。”
林溯淡淡點點頭, 並不想再“敘舊”。於是, 她把視線轉移到了柳無眉身邊的男人身上。
“ 這位是……?”
“ 這便是奴家的夫君了。”柳無眉挽上男人的胳膊, “ 亦是此地的少主人——李玉函。”
李玉涵是李觀魚的兒子。他的穿著並不華麗卻質料上成裁剪得體, 看上去像是位內涵深厚的世家公子, 光華耀眼卻絲毫也不外露。與柔媚的柳無眉並肩而立,當真是珠連璧合,令人豔羨。
誰能想到,這對好似世家貴族的夫婦,竟是江湖劍客李觀魚的兒子和媳婦呢?畢竟,他們身上所體現的都是雍容的貴氣,一絲江湖氣也無。
“ 哦,原是李前輩的公子。失敬失敬。”林溯客套道。雖嘴上說著失敬,但語氣和神情完全沒有半分誠意。若是心氣兒高的人,說不定因此就被得罪了。
可是眼前的李玉函卻帶著淺笑與林溯打過招呼,謙遜著連道“哪裡哪裡”,“久仰久仰”。接而柳無眉也伸出玉手,捂嘴而笑。
“ 姑娘折煞奴家夫妻二人了。所結交之人,皆是江湖風雲之輩。譬如您身邊這位。”柳無眉美目流轉,望了眼林溯身側的男子,“奴家的夫君自是萬萬也比不上的。哪裡當得起您一句‘失敬’呢?”
林溯和柳無眉你一句我一句的,為其引路的矮胖老頭兒一句沒聽進去。隻覺得是在浪費時間。
“門口風大,容易受寒。世侄,你夫人身子不好,快快領她回屋吧。若有什麼話,待林神醫給你父親診病過後再說也不遲。”
矮胖老者都這麼說了,李玉函和柳無眉也不好再說什麼。隻好稱了聲“是”,李玉函便帶著柔弱的愛妻回房避寒了。
目送兩人相依離去的背影,林溯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輕輕搖了搖頭。
方才矮胖老者說得已經很明白。她此次來是給李觀魚治病的。可是這李玉函仿佛隻聽到了後半句,依言帶著媳婦兒回了屋子。
這個李玉函,是對林溯的醫術十分相信,篤定她會治好李觀魚,還是在他眼裡,“媳婦兒受寒”要比“重病的父親”的分量更重呢?
林溯觀矮胖老者眼底的神色,心中嗤笑一聲,不作他想。
一路來到李觀魚的院落。這院子裡的擺設極為簡單,無花無草,隻有個納涼的涼棚。最東邊的牆角有顆兩人環抱的柳樹。它孤單單地立在角落,無數枯黃的枝條垂落至地麵,上麵竟一片葉子也無了,樹下滿地的落葉,寂寥而又蕭索。
林溯的目光不禁在這顆柳樹上停了停。
今年的新年雖比往常冷了些,但最冷的冬月已經過了。而柳樹又是耐寒,落葉也就罷了,怎的連枝條都是毫無生機的枯黃之色?
都說物似主人,難道……
裡頭的李觀魚也同這外頭的老樹一樣,毫無生氣了嗎?
轉念之間,林溯已經進了房門,直達臥室。
林溯終於見到了這位大名鼎鼎的劍客。隻可惜,這位劍客已經不能起身會客。否則,她也不會被那矮胖老者一路引到臥室來。
“吾友。”矮胖老者在床邊俯身低喚一聲。然而,他並沒得到任何的回應。
雖然臥在床上的李觀魚醒著,但又好似未醒。他睜著眼,直直的看向上方的窗幔,神魂還在千裡之外遊蕩。
“哎——”
矮胖老者長長的歎了口氣,側身讓出位置,示意林溯可以自行問診了。
李觀魚的年紀雖然大了,不過麵容看起來倒是還算年輕。隻是他的臉上透著著頹廢、疲憊,眼窩凹陷,眼底青黑,雙目更是說不出的呆滯。整個人好像隻剩下一具軀殼,沒有靈魂,也沒有了生機。
觀他的第一眼,林溯便覺得此人已是油儘燈枯了。
她的麵色沉了沉,坐在床邊的圓凳上,撩了撩袖袍,伸手為其診脈。
片刻後,她稍有意外地挑挑眉,隨即深深地看了眼床上的病人,收回了手。
“ 林神醫,怎麼樣?”矮胖老者一見她收了手,便急切地問道。
聞言,林溯笑笑,回給他兩個字:“可治。”
這兩個字一出,矮胖老者頓時送出一口氣。
李觀魚的身體比他麵色所體現出來的要好得多。起碼不是大限將至,油儘燈枯。
至於為何一個體格健碩內功護體的劍客會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