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海城到阿法利亞的航班要飛足九小時,於是百無聊賴的虞風小腦瓜一轉,不怕死地湊到羅拂麵前,自告奮勇地要跟這位遊戲宅老板玩1V1。
一小時後,他憤而將雜誌蓋在自己臉上,以裝睡來逃避自己五戰五敗的尷尬。
五分鐘後,這隻鹹魚竟就真的睡著了。
當遊離的靈氣從虞風周身逸出,在周圍形成微妙的靈力場並逐漸向外擴散時,沉迷遊戲的羅拂微微抬頭,本不準備理會,可當她發現另一個氣息更微妙的靈力場,在虞風的靈氣吸引下正逐漸向飛機靠攏時,羅拂稍作思考,最後紆尊降貴地於百忙中抽出一隻手來,一巴掌把這家夥拍醒。
PA——
“嗚哇——什麼?怎麼?怎麼了?發生什麼——”
空氣中一片寂靜,從座椅上一蹦三尺高的虞風,迎著機艙內眾人神色各異的凝視,沉默一瞬,然後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抱歉,不好意思,Sorry,すみません,Mi dispiace……”
鞠躬一圈後,虞風鎮定重新坐下,用控訴的目光盯著羅拂。
羅拂毫不慚愧,冷靜道:“你剛剛靈氣溢出了。”
虞風想了想:“啊?”
羅拂瞥了他一眼:“通俗點說,在你剛剛睡著的時候,你的功法自動運轉,試圖將飛機上所有的人都拉入你的夢中。”羅拂嗬了一聲,“都築基了,還控製不好自己的靈氣,辣雞。”
虞風臉色一白,後又一紅——前者是後怕,後者是氣的。
他懊惱又氣憤地抓頭,隨後癱在座椅上暗自咬牙。
“帶著一個‘辣雞’去打架,可真是難為你了!”屢次被打擊的虞風,這次終於忍不住頂嘴。
羅拂則是毫不慚愧,哈哈一笑:“對啊,等我抓到第二個能代我跑腿的,你這隻戰鬥力不如鵝的家夥就給我去客服乾活!我倒要看看那些天天給我遊戲打差評的都是哪些狗逼!”
虞風:“?!”
什麼?!這麼睚眥必報的嗎?給你遊戲打個差評你還要追到彆人夢裡去的嗎?!
不——差點被帶溝裡了!
老板,你對修士的使用方法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虞風抱手,在座椅上深深憋氣。
——所以這就是他總是沒辦法對這狗逼老板生出感激之情的理由啊!!
但這狗逼老板還沒完,又繼續開口道:“這會兒確定自己能保持清醒了?”
虞風咬牙:“絕對!可以!!”他可不想從萬米高空上墜機而亡!
羅拂頜首:“那我就睡了。”
虞風:“?”
羅拂把遊戲機一關,搶過雜誌蓋自己臉上,兩個呼吸後便進入了平穩的睡眠。
虞風:“???”
為什麼這狗逼老板就這麼氣人?!這麼氣人?!!
虞風在自己的座椅上越想越氣,氣得咬牙切齒,氣得撓心撓肺,直把自己給氣成了河豚。
所以本該對夢境敏銳非常的他也沒有及時注意到,此刻羅拂身上的靈力場,比他之前靈力溢出時所造成的靈力場更為微妙。
——羅拂做了一個夢。
或者說,她闖入了彆人的夢。
·
數分鐘前,萬米的高空中,羅拂在雲層中發現了某些微妙的東西——比如說某個修士的夢境折射。
夢境折射,這是一種十分奇特的現象。當靈力場與周圍的環境達成特定條件時,它便會將身具靈力的人的夢境折射到其它的遙遠的地方,就像是“海市蜃樓”一樣!
這的確十分少見,但也的確算不上什麼稀奇玩意兒,所以哪怕這個夢境的海市蜃樓被虞風那獨特的心法所孕育的靈氣吸引而來,在機艙外的雲層中徜徉,羅拂也壓根沒打算理會它——直到她從夢境的邊緣穿過,聽到了一個模糊的名字。
謝道源。
——嗯?謝道源?!!
一聽到自己老對頭的名字,羅拂瞬間精神了。於是她一巴掌拍醒虞風,順道將他氣得半死轉移他的注意力,最後眼睛一閉,順利地從修行《入夢遊星決》的修士眼皮子底下成功溜去彆人的夢境——操作一氣嗬成!
完美!
不過與此同時,羅拂也覺得虞風實在是太沒有警覺性了。
畢竟——像她這樣豪爽體貼的老板,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地往員工心口上紮刀子呢?隻要虞風肯稍微動動他的小腦瓜,就會知道事有反常,而她的計劃也不會進行得這麼順利了。
果然還是缺乏鍛煉啊!
羅拂暗自搖頭,鄙視了一番這位新收的小弟。
——說真的,這麼不夠強力也不夠聰明的小弟,回頭真的要把他塞客服部。
他唯一的、最大的價值,就在於調查玩家市場和心理了。
回到眼前。
此刻,羅拂的眼前是一片迷霧——這是很正常的,因為這些迷霧就是夢境主人的心防,迷霧越多,就代表著這夢境的主人的秘密越多——不過這沒關係,她又沒打算跟夢境的主人進行什麼深度交流,她隻是順道打個醬油,來查探一下這個夢境為什麼會出現謝道源的名字而已。
畢竟在這個年代,就算“覆雲道人”的名頭偶有流傳,可“謝道源”這個冤大頭的名字,應該還沒有被人知曉才對。
在這個年代、這一代的修士中,還沒人知道他的名字,也沒人知道他做了什麼,更沒人知道他代表著什麼。直到黃界盆地的遺址出現、靈力複蘇、世界大亂後,他才會被無相門的眾長老從一代代的轉生中喚醒,繼續他的冤大頭之旅。
也是直到這個時候,覆雲道人和謝道源這個名字,才再一次出現在了人們的視線中。
就像是過去的無數年、無數次那樣。
羅拂討厭謝道源。她討厭這家夥的理由有很多,而其中之一則是為了他的愚蠢和傲慢。
他一次又一次地被無相門從轉世中喚醒,一次又一次地為了拯救世界燃儘一切,再一次又一次地被人們遺忘。
當災難來臨,他醒來,於是人類將希望寄托於他,也將所有的懶惰和惡意寄托於他,可他卻統統坦然接下,最後慨然赴死——何其愚蠢!何其傲慢!
羅拂或許會有片刻敬佩這樣的人物,但她絕不讚賞他,絕不讚同他,因為羅拂看不到這一切背後的意義所在。
在羅拂看來,每個生物與個體都應當有自己存在的意義與價值,而正是這一切構成了整個複雜的人類社會。可當有一天,謝道源這個家夥愚蠢又傲慢地將整個世界背負起來時,他則以一人之身成為了整個世界的代名詞,在他身上,彙聚了所有人類的“意義”與“價值”。但他並沒有好好地利用這些“意義”與“價值”,而是自作聰明地以個人英雄主義來終結每一次地災難。於是,當他死亡時,整個世界的“意義”與“價值”也隨他死去了,繼續留在星球上的,隻不過是名為人類的、失去了繼續向前的“意義”與“價值”的苟延殘喘的空殼!
他終止了災難,也終止了人類的價值。
何其愚蠢!
這是連自我的意義都徹底失去的愚蠢!無論是對人類來說還是對他自己來說。
而這也是傲慢!
是自以為可以以一人之力背負整個星球的災難的傲慢!
要知道,過度的保護便等於毀滅。
當世界性的災難到來時,這便是屬於全世界的問題!
若不是這一次的危機空前絕後、再不是謝道源個人的能力能扛過去的災難,這個星球還要躲在他身後多久?
所以羅拂絕不會讚同他!
絕不!
……
但某些時候……
在某些極少見的時候,羅拂卻會有一瞬間的可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