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女士不愧是商人,真的很會做生意。”
“零成本投入,在二十年後就能擁有一個首爾大學的兒子。這樣的買賣我真是歎為觀止。”
宋澤辰說到“兒子”這個詞的時候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諷刺,任誰都能聽懂其中包裹的冰渣。
女人妝容精致的臉細細觀察其實有脂粉難掩蓋的歲月的痕跡,宋澤辰注意到了這個細節勾起了嘴角,惡毒地生出了幸災樂禍的想法:你瘋了一樣追求年輕,最後還是不能如願以償。
“你笑得真假。”羅蘭英麵對麵前清俊的少年心中還是陌生的,哪怕他們之前留著相同的血液。
“不是你叫我這麼笑的嗎?小時候覺得我不笑的時候一臉苦相影響了你的財路嗎?”
宋澤辰今天來不如說是來做個了斷的,這些年偶爾纏繞他的夢魘不如說是年少時的執念,人總是這樣的,嘴裡說著沒有感情,還是要有個儀式才能真正在心裡做完了斷。比如現在,他真正見到名存實亡的母親後,眼角眉梢再沒有之前的暴躁,像卸下了些什麼。
“那個和我一個姓的男人至少知道沒有臉來打擾我的生活,羅女士的臉皮果然比他厚多了。”
“我隻有一個爺爺,我希望你能清楚。”
“我們國家愛豆是最下層你又不是不懂,你放著大好的前途不去選擇做了個這麼蠢的決定。”
女人焦躁地摳著精心製作的美甲。
“你說話之前最好過過腦子,我願意當愛豆是我的事,你既然瞧不起又何必來找我。”
宋澤辰失去耐心直接打斷:“我今天來和你見麵是尊重你和我僅存的那點可笑的血緣關係,你自己在美國家庭幸福何必來插手我的事,我的生活軌跡不需要你的假惺惺。”
宋澤辰站起,居高臨下俯視不敢相信自己這麼說話的對麵:“我警告你,不許去找我爺爺,也不要自作聰明給我身邊人造成什麼困擾,你儘管試一試我還是不是十年前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可憐小孩。”
他穿上羽絨服走到前台買單完又返回就餐處,去的不是自己之前呆的位子。知道自己被發現的樸知旻和金泰涥尷尬地抬頭,嘴巴還保持著震驚的口型,見鬼一樣結結巴巴:“澤澤辰,我們不是故意要跟蹤的。”
“我已經幫你們付完款了,暫時不會回家,最近也可能不會回家。”
說完轉身推門走,玻璃門撞響前方的風鈴,丁零當啷清脆無比,但如同招魂鈴敲得金泰涥和樸知旻的魂都快跑沒了。他們失魂落魄地麵麵相覷,瞠目結舌不知該說些什麼。
*
外頭漸漸飄起了雪,有越來越大的趨勢,路上的行人紛紛加快步伐,很快道路上便隻剩零星幾人行色匆匆。宋澤辰慢悠悠地成為異類,懶得戴帽子,任由雪花落在頭頂迅速化成水珠沾濕頭發。
他不知道自己在往哪裡走,但潛意識指引著方向,他索性就放縱著走走停停。
一個小女孩跌跌撞撞地奔跑,濺起了泥水沾到宋澤辰的褲腿,她慌忙道歉。
宋澤辰笑了笑,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他保持著笑容遇見玻璃映照出的自己,漸漸收斂笑意。
其實他最早不是這麼愛笑的。
像許多劇本裡豪門主人公擁有的悲慘童年一般,宋澤辰擁有的是一個不和睦的家庭。一個忙於事業,幾乎不著家的父親和一個恨自己的出生奪走了她向上晉升的機會和引以為豪的容貌的母親,他的童年是在兩個人的爭吵中度過的,他早早練就了冷著一張臉一臉平靜地在他們冷戰時事不關己專心讀書。
和他相處最多的母親曾死死地掐著他的手腕指著鏡子裡的那個女人懷孕時留下的斑,用儘最惡毒的詞語詛咒他的出生,所以他從來不覺得自己的生日有什麼重要之處,能不點燃那個女人的怒火已是萬幸。
後來她的態度慢慢軟化,偶爾的噓寒問暖令年幼的他驚喜不已,認為終於擁有母愛。
可笑的是,他十歲那年,父母的生意失敗使兩人再度在吵架的泥潭中深陷,彼此把責任推卸到對方的身上。像往常一樣淡定到冷漠的宋澤辰終於被殃及池魚,吵完架後父親奪門而出,母親掐著他的臉歇斯底裡:“你天天苦著一張臉給誰看,這張臉看了就讓我惡心,就是你影響了我的財運,我現在賠得血本無歸你滿意了嗎?”
那好像是他第一次掉眼淚,是不是笑得媽媽就會喜歡我呢,年幼的他是這麼認為的。
於是他搬來一張鏡子反複練習最好看的笑容,像偏執症一般形成條件反射。等他練成了,他的父母這張漫長的折磨終於也結束了。兩個人宣布離婚時都有解脫的快感,至於早就是不是所謂的愛情結晶自然無人問津,踢皮球一般無人肯要。
有風灌進他的嘴裡,似乎順著喉嚨進入心裡,空蕩蕩地肆虐,席卷得一片狼藉。
沒有必要,早就沒有期待了,沒有必要浪費感情。
他以為自己百毒不侵堅不可摧,但還是差了點火候,暫時沒有力氣去接受隊友的追究和盤問,所以他選擇逃避。
宋澤辰埋頭隻顧前進,停下後環顧四周發現建築物有些眼熟,他用遲鈍的腦袋思考了半天才明白了自己走到了爺爺的住處。
他走近門輕敲,開門的老人似乎詫異於他此刻的到來。
他輕輕彎彎眼,像長途跋涉過黑暗的旅人,微動嘴唇,聲音沙啞:“爺爺,我想睡覺了。”
睡一覺起來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