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跑了?
不、不對……
“她的氣息還在!”蘇越心凝神感受了一下,立刻道,“趕緊下樹!她就在附近……”
她話音剛落,便聽咯咯一陣笑。
蘇越心擰眉抬頭,隻見一個穿著嫁衣的身影,正趴在他們上方的枝丫上,突著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歪頭看著他們。
“快逃——”蘇越心立刻道,話音未落,就感到身體一晃——白河在她開口之前就已在機敏的往樹下跳,跳的時候不忘再撥住一根藤蔓扶穩蘇越心,免得她不慎翻出去。
白河人剛落地,便聽樹上傳來啪一聲響,抬頭一看,隻見一截舌頭正粘在他方才所站的地方。他的視線循著那截舌頭上移,在看清趴在樹中的人影後,很明顯地愣了一下:“這是……秀娘?”
蘇越心驚了:“這你都認得出來?”
“……所以還真是她?!”白河的語氣反而更吃驚了。
……合著你沒認出來?
蘇越心莫名其妙地抬頭看他,白河聳了聳肩:“我都沒見過她。我隻知道她眼角有顆痣。”
而樹上那女屍,雖然麵目已變形變色,但仔細看,還是能辨認出一些特征的。白河腦子又快,在看到樹下有繩子時,對掛在這兒的人就已猜得差不離,是以在女屍出現後,第一反應就是去看她眼角,果然借著暮光,瞧見了一粒黑點。
那女屍如野獸般趴在樹枝間,見一擊不中,很快又收回了長舌,身體一扭,落在地上,四肢著地,虎視眈眈地注視著他們。
月光照在她的鮮紅嫁衣上,更顯嫁衣如血,淒豔非常。配上她那張變形的麵孔,更是令人毛骨悚然。白河警覺地壓低身子,奇怪道:“這秀娘和我聽說的不太一樣啊。這是黑化版的嗎?”
蘇越心:“……”
“你要這麼理解,也不是不行。”她沉默了一下,解釋道,“你把她理解為你們所見的,凶狠一百倍的存在就對了。”
“懂了,秀娘plus。”白河比了個OK的手勢,望著麵前的眼神越發警惕,警惕之中更帶了些冷意。
蘇越心:“…………”
也就欺負秀娘聽不懂。秀娘要是能聽懂,她覺得白河可能現在人就沒了。
*
不過實際上,白河的描述還都沒錯。
眼前的秀娘,的確是個黑化版的plus——而從蘇越心的角度,她更習慣稱其為“核”。
這個副本的核心,正是秀娘。她不僅是這個副本的所謂“boss”,更是其起源,是其運轉的關鍵所在。
對於這樣一個特殊的存在,遊戲策劃部相當是花了一番心思來處理的。而他們處理的方式就是,將秀娘“分割”成了三份,分置於副本的不同位置。
一份放在了普通區,玩家所住的屋子內,也就是帽帽他們所能看到的“秀娘”。這個秀娘記憶僅停留在紮紙匠紮出紙人的時間段,尚未因為受辱而徹底爆發,因此攻擊意圖要相對弱很多,也相對更容易被安撫。
他們這個秀娘安置在可以和玩家交互的地方,將其設定成了一個關鍵NPC,隻要在不激怒她的情況下,她基本是不會主動殺人的,在滿足某些條件後,甚至能為玩家提供通關捷徑。
剩下兩份則都放在了高危區裡。其中一個被束縛在了祠堂內,同時對高危區內所有鬼怪都保留了一定的控製能力。她的存在更接近通俗意義上的boss。如果玩家前期任務沒有做好,那他們將會在七月十五那天進入高危區的祠堂,參加秀娘的喜宴。在那裡,他們將會麵臨一場殘酷的boss戰,隻有活下來的人才算通關。
至於最後一份,就是他們麵前的這個——這是秀娘身上記憶最完整、惡意最強烈,同時也是和副本關聯最緊密的一部分。
她被分割出來的意義,就是被束縛。隻有在她被控製住的情況下,這個副本才能遵循規則,正常運轉。一旦她真正擺脫束縛,隻怕這整個副本都要重新建設設置一遍。
好在此刻她脖子上的繩環還在——蘇越心探頭往她脖子上看了一眼,心下稍安。
繩環還在,證明她還不沒有完全脫離控製,隻要能及時把人掛回去,問題就還不算大。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為什麼還在這兒?
蘇越心有些奇怪地動了下耳朵。她還以為對方會先設法跑去祠堂,把另一個自己吞掉,升個幾級再來乾架。
是她的神智太過不清醒以至於想不到這點嗎?還是說……
蘇越心望了眼她旁邊的槐樹,心中忽
然一動。
——還是說,比起增長實力,她有著更迫切的需求,比如,離開這裡?
像是在印證她的猜測一般,麵前的女屍忽然喉頭顫動,發出了一陣混著“嗬嗬”雜音的聲音,聽著像哭又像笑,刺耳無比。
她在說,讓我出去。
“讓我……出去……”她喃喃著,四肢不安地在地上刨動,“我不要……繼續待在這裡……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們這些天道的走狗!”
她的話語越來越順,聲音也越來越響,到最後一句時,幾乎稱得上是咆哮。
白河嚇了一跳:“天道?!你們組織的編製居然這麼牛逼的嗎?”
“……你彆聽她胡扯。我們是正經遊戲公司。”蘇越心輕聲分辯了一句,微微伏低身子,眼中淺淺地躍起兩簇火苗。
“得設法將她脖子上的繩子接回樹上。”她低聲說著,隻待對方一發動攻勢,就直接發大招去懟。
開大是下下之舉,一旦沒控製好,副本依舊逃不了重建的命運。但她現在行動不便,身上的變形白布又都在冷卻期,總不能讓她拿舌頭卷著工具去跟人乾架……
想到這一點,蘇越心心頭一陣無奈湧上,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
白河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問道:“累了?”
“心累。”蘇越心答道。
白河衝她很慢地眨了下眼,輕輕笑起來。
“累了就什麼都彆管,先歇一會兒。”
他說著,手掌一抬,原本托圍蘇越心的幾根藤蔓忽然飛速卷了起來,一層一層地向上盤起,彼此交織,很快便盤成了一個小缽般的形狀,將蘇越心安安穩穩地包在了裡麵。
蘇越心懵了一下,困惑的聲音從藤蔓裡麵傳出來:“白河?”
“在呢。”白河應了一句,從懷裡拿出把金色的小掛鎖,牢牢握在掌心,“還好,剛才被嚇那麼一跳,現在頭腦還清楚,不是很困。”
他身上的隱身便利貼早在爬樹時就已經失了效果,白河此刻將其撕下,隨手一扔,身後藤蔓蜿蜒於地,發出悉索聲響,除開被派出去擁著蘇越心的那幾根外,竟隻有一根藤蔓還留在外麵,供他差遣。
那根藤蔓最粗最壯,身上的繩結疙瘩也更多——白河嫌它刺頭又雙標,故意不讓
它接近蘇越心,平時也儘量避免使用,這會兒卻獨獨將它留在了身畔,儼然是將其當作了共同作戰的夥伴,製勝的利器。
“……我知道你心野了,不服我。”白河想了一下,還是決定抓緊時間和它談談,壓低聲音道,“但好歹蘇越心在這兒呢。你也不想給她添麻煩,對吧?”
藤蔓:“……”
它臃腫的身軀不太高興地扭了兩下,旋即便仰起了前半截身子,慢吞吞地上下晃了下頭部,姑且算是答應了。
白河很高興能和這刺頭達成共識,更高興對麵的女鬼如此配合,容他在這兒先做個戰前動員——有一說一,他最欣賞的就是這一類的野怪了。一點也不急躁,要動手也要先等玩家溝通好……
……嗯?
白河望著麵前空蕩蕩的地麵,神情忽然頓了一下。
那女鬼呢?剛才還在的?
下一瞬,他就像察覺到了什麼似地,眼神驀地一斂,整個人猛地往旁邊一竄,恰恰好避開一截從後方彈射而來的鮮紅舌頭。
那長舌重重擊在地上,沾了一地泥灰,很快便又縮了回去。白河匆忙轉頭,隻見方才還停留眼前的女鬼不知何時已經繞到了自己身後,依舊是四肢趴地的模樣,兩手兩腳,卻正攀在他身後的屋牆上。
白河眼中冷意閃過,飛快向後退去,那根打滿了結的粗壯藤蔓則反迎上去,宛如一條巨蟒般卷向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