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慎言淡然點頭,“那裡風景不錯。”
倪景兮聽著他睜眼說瞎話,以色列是個大部分國土是沙漠的地方,海法這樣的大城市還好,又靠近海邊確實稱得上是風景宜人。
可是周邊那些小鎮,放眼望過去,一片土黃色。
兩人到了小鎮子上的時候,倪景兮這次終於見到了那個商人,他看著倪景兮手裡的照片,那是倪平森臨出國之前,帶著她和外婆去拍的全家福。
對方點頭:“確實有印象,他是做會計的吧。”
“對對。”倪景兮聲音幾乎是在顫抖,這是這麼多天她第一次有了線索。
倪平森本來是派遣出國,可是他出事之後,這家公司迅速倒閉,也有一些員工還滯留在這裡,最後還是外交部安排這些人回國。
可是倪景兮根本沒有這些的資料,況且外交部的負責人也跟她說過。
她爸爸的失蹤是突發事件,那天他正好放假,他應該留在宿舍裡休息。
但是彆人一天沒看見倪平森,等第二天上班發現他依舊不在,這才意識到他是出事了。隨後外交部立即發了通告,在整個以色列境內尋找他。
“我記得你爸爸當時出事其實鬨的挺大,不過以色列跟咱們國內不一樣,這裡沒什麼監控。你爸爸具體去哪兒了,咱們也都不知道呀。”
對方一番話叫倪景兮的心,徹底地落入死寂之中。
她失魂落魄地離開對方的商店時,整個人猶如陷入恍惚之中。從始至終她都抱著爸爸一定還活著的堅定信念,有人說她太傻太倔,不接受現實。
可是非得把還沒看見屍體的人說成是已經死了,就是叫接受現實嗎?
此時太陽當空,陽光照在人身上有種火辣辣的疼。
霍慎言站在離她幾米的地方安靜地看著她,他知道此時的她不需要任何語言的安慰,隻讓她安靜待著就好。
周圍很安靜,安靜到當一聲劇響在周圍炸開的時候,有種天崩地裂的感覺。
就在不遠處一個本來還完好的民房居然在一瞬間,四分五裂般地炸開,整個屋頂都被掀開,牆壁斷裂成半截,瞬間成為斷壁殘垣。
倪景兮也被這樣的巨響驚地回頭看。
她愣住的時候,霍慎言卻猛地衝了過來,他拉著倪景兮的手掌猛地往前跑。
就在他們剛離開時,倪景兮本來站在著的房子處竟真的落下一枚炮彈,剛才的那一幕再次出現,本來完好的房子再次四分五裂。
可是這一次爆炸離地太近,那些被炸開的磚瓦碎片在空中飛舞著,張牙舞爪地往四周砸過去。
周圍已是一片人間煉獄,哭喊聲、叫嚷聲甚至還有小孩子的哭泣聲交織成一片。
直到又一個巨大的衝擊波在身後爆開時,這一刻她腦海中什麼都沒有。
唯有身邊的這隻手始終緊緊地抓著她。
她整個人被衝擊波撞的往前飛時,突然身邊的人狠狠地將她拽到自己的懷中,兩人齊齊地往前撲倒。
碎石瓦片瘋了一樣地在周圍落。
倪景兮腦子裡全都是嗡嗡嗡地響聲,她第一次直麵這樣的爆炸,炮彈像是不要錢般地在四周炸開。
直到巨響聲停止,可是周圍人群瘋狂逃命的聲音那樣淒慘。
倪景兮趴在地上,壓在她身上的人幾乎是用整個身體把她擋住。直到她聞到一股子血腥味,她突然一動也不敢動了。
她背上的人仿佛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了。
直到她極輕極輕地聲音問:“霍慎言,你在嗎?”
你在嗎?
求你,求你一定要回答我。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悠久,背後終於響起一個極沙啞的聲音:“我在。”
明明隻有兩個字,卻猶如來自天堂的福音。
他在,他還活著。
*
霍慎言因為用身體硬生生地護著她,整個後背都被磚石碎片砸的極嚴重,甚至還有一塊瓦直直地紮進了他的後背。
可是他們卻沒有辦法立即回到海法,因為他們的車已經被轟炸中被毀去。
倪景兮隻能帶著他回到那個商店老板處。
老板此時望著門外的殘跡,眼睛瞪地直直的,隻不停念叨著:“我要回國,我要回國,這地方不是人待的。”
倪景兮讓霍慎言先坐下,之後立即過去問老板,能不能聯係大使館。
老板愣愣地看著她,突然像是清醒了一樣:“對,大使館,咱們得聯係大使館,讓他們送我回家。”
可是老板剛想去打電話,發現手機根本沒信號。
在老板又要哭的時候,坐著的霍慎言終於緩過神一樣,輕聲說:“我有衛星電話。”
倪景兮和老板兩人轉頭望著他。
果然,他們很快聯係上了大使館,可是此時大使館也還在忙碌中,隻告訴他們是鄰國突然發動攻勢,向以色列發射了四千餘枚炮彈,雖然大部分被防空係統攔截。
可還是有一部分落在了地麵。
大使館現在也人手不夠,但是對方告訴他們,如果他們能夠儘快趕到特拉維夫的話,那麼大使館會安排他們儘快回國。
“臥槽,他們想搶老子的車。”在掛斷電話之後,老板直勾勾地望著外麵,吼道。
門外挺著的唯一一輛完好無損的車,此刻有好幾個當地人正圍著,似乎想要敲窗將車直接開走。
老板跳起來可是又不敢過去。
這種情況下,最是考驗人性的時候,他不敢過去阻止,怕被活生生打死。
可是一直安靜坐在椅子上的霍慎言突然站了起來,他走到門口的時候朝倪景兮看了一眼:“你留在這裡,我去把車留下。”
倪景兮剛想阻止,可是他竟是從腰間拔出一把.槍,徑直走了過去。
她立馬跟上,而在看到霍慎言手裡那把槍的時候,老板也有了膽氣跟著上去。
霍慎言舉著槍冷漠地望著對方,他先是用英文告訴對方:“這車是我們的,如果你們想要離開這裡,我們可以幫你逃離。但是你們不可以把車開走。”
此時他身上到處都是泥土,頭發差點兒被灰塵染成灰白色。
可是他那雙黑眸沉地叫人不敢輕舉妄動。
所有人都是為了逃命而已,此時霍慎言有槍在手,所有人都得聽他的命令,婦女和兒童可以先乘坐這輛車離開這裡。
這個決定沒人敢有異議,於是本來那幾個當地男人立即回去將他們的妻子孩子領了過來。
等二十多個人聚集在小麵包車周圍的時候,老板絕望到氣急敗壞:“怎麼他媽的連猶太人都這麼愛生孩子。”
霍慎言並不為所動,他望著倪景兮緩緩開口:“景兮,你開車。”
倪景兮望著他:“你呢?”
“等我找到車,咱們在特拉維夫彙合。”
倪景兮幾乎是一瞬間氣笑了,她直勾勾地盯著霍慎言:“我不。”
“倪景兮。”霍慎言的臉色已有些蒼白,可是他眼神太過淩厲,那股子上位者的氣勢一下傾瀉而出壓了過來。
他直截了當地喊著她的名字,顯然氣急她的不聽話。
可是下一秒,他又低聲說:“景兮乖,你聽話。”
倪景兮望著他,明明這時候不應該有軟弱的眼淚,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她烏黑的眼睛裡蓄滿了眼淚,可是她拚命憋著,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她幾乎是哽著脖子說:“如果聽話就是要丟下你,自己走,我寧願任性。”
霍慎言聲音又軟了下來,他說:“現在轟炸已經結束了,不會有危險了。等我找到車,立即就去追你。”
終於,倪景兮眼巴巴地看著他,眼淚幾乎要落下來:“霍慎言,你彆叫我走。”
她的聲音軟地幾乎叫他要爆炸。
艸他媽。
一向沉穩淡定的男人,活到三十歲,平生頭一回在心底爆出這樣的臟話。
這樣的人間地獄裡,可是他卻一下找到了他的肋骨,直戳他軟肋的那根。
*
“你看看,還是咱們舒服。不僅有車,還是一人一座的,比起那些當地人幾十個人擠一個小麵包車舒服多了吧。”老板笑嘻嘻地在旁邊說道。
一個小時前,在霍慎言和倪景兮兩人陷入僵持的時候,跑回店裡拿家當準備跑路的老板,聽到霍慎言的衛星電話在響,這才知道原來海法那邊有車會去特拉維夫。
正好可以接他們一起。
於是倪景兮留了下來,老板乾脆把那輛舊麵包車送給了那些當地人,他們愛開到哪裡去就開到哪裡去吧。
此刻他們坐在外交部提供的大巴車中,準備回特拉維夫。
車裡都是劫後餘生的人們,大家都在討論這場突如其來的空襲,紛紛表示還是國內安全。
而霍慎言和倪景兮從上車的那一刻,誰都沒說話。
一直到了特拉維夫,他們住進外交部提供的酒店。霍慎言的傷勢也及時得到醫治,好在都是皮外傷並沒有什麼大礙。
倪景兮一直跟在他身邊,可是她就是不跟他說話。
一句話都不說。
還是最後因為不少人走的匆忙,護照遺失,外交部乾脆在酒店開設了專門地點給他們辦理護照。
倪景兮的護照也丟了,所以她也跟著一起準備辦理。
霍慎言站在她身邊,兩人明明從下車一直到現在都形影不離,但還是一句話沒說過。
直到霍慎言終於低聲開口說:“你打算一直都不跟我說話了?”
倪景兮還是不開口。
霍慎言看著她:“景兮,當時的情況已經沒那麼緊急。”
“那你為什麼還讓我走?”倪景兮轉頭神色冷硬地望著他。
霍慎言怔住。
他能說他就是擔心,不想叫她處於危險中嗎?他怕轟炸還會再來,想先把她哄走。
下一秒,倪景兮脫口而出:“如果丟下你能逃命,我寧願跟你一起死。”
這句話說完,兩人都愣了。
連旁邊的人聽到他們的爭執,都紛紛朝這邊看過來。
他們兩人身上比誰都狼狽,頭發上臉上都是灰塵,臟的都快看不出來彼此的臉。
終於霍慎言笑了起來,他英俊的麵容上臟地不行唯有那雙眸子還是雪亮,他輕聲說:“我們都不用死,我還得看著你活到長命百歲呢。”
倪景兮怔怔地聽著他這句話。
然後他問出了,讓倪景兮這一生都無法忘懷的話。
“景兮,你願意嫁給我嗎?”
霍慎言的話問出口時,倪景兮仰著頭看著他的眼睛,那雙她從第一眼見到時便已覺得驚豔的眸子。
倪景兮不知道她考慮了幾秒,她隻知道最後她看著他,聲音極鄭重地說:“我願意。”
這一年,倪景兮二十三歲,霍慎言三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