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在倪景兮覺得她全部的耐心都要用完的時候,終於聽到有個人歡喜地說:“都好了。”
她長出了一口,直到她又聽到對方說:“霍先生早就換好了禮服等著呢,現在他可以看見咱們最漂亮的新娘了。”
倪景兮緊張到腳趾頭都蜷縮了起來。
霍慎言本來正站著回複信息,男裝一向穿的比較快。所以他早就換好了在這邊等著,他伸手在屏幕上正在打字,可是旁邊的人提醒他,倪景兮換好衣服。
他停下手上的動作,抬頭望過去。
本來拉著嚴嚴實實的簾子,此時慢慢自動地往旁邊滑動,從一條細縫慢慢將裡麵的人兒露了出來。
倪景兮站在正中間,長發被盤成好看的公主頭,頭頂是跟她的婚紗一樣繁複又華麗的頭紗,而最讓人驚豔的是穿著婚紗的姑娘。
她個子本就高挑,此時完全撐起了這樣華麗複雜的宮廷風婚紗,大大的曳地裙擺,不盈一握地纖細腰肢。
當真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高貴公主。
霍慎言望著他的小姑娘,一瞬間,眼底皆是驚豔。
倪景兮眼巴巴地看著他,本來在安靜地等著他的評價,誰知他怎麼都不開口,最後還是倪景兮憋不住問道:“怎麼樣?”
“真想現在就是婚禮。”他輕聲說。
一時,倪景兮的臉頰微紅,可是眼角眉梢儘是甜蜜。
連她這樣沒有少女心的一個人,在這一刻都被感動。
*
霍家的請帖已經開始派出去,重要的客人都是霍振中親自打電話邀請的。至於小輩兒的是霍慎言自己邀請。
蘇宜蘅雖然聽到了消息,可是當她聽到母親說霍家送來請帖時,還是不由有些崩潰。
之前霍慎言不讓哥哥進董事會的事情發生之後,母親竟是隱隱猜到是她的原因,待問清楚之後,果不其然就是。
這一次,蘇母趁著她回家的時候,忍不住提點道:“如今霍家要辦婚禮的事情,差不多都知道了。”
蘇宜蘅默不作聲。
“霍慎言再好,那也是彆人的丈夫了。先前你得罪他,害得你哥哥被連累,所以這次不管怎麼樣,都不許再做出彆的事情。”
蘇母太過了解自己的女兒,對霍慎言用情太深,又過於驕傲。
她打小開始就是要什麼有什麼的主兒,如今人生最想要的反而沒得到,怎麼能叫她不發瘋。
見蘇宜蘅還不說話,蘇母忍不住輕推了下她的膝蓋。
終於蘇宜蘅嗯了一聲。
很快她起身:“我晚上還有個封麵要拍,就不在家吃飯了。”
她匆匆回來又匆匆離開,蘇母倒也見怪不怪,送她到了門口,目送著她的商務車離開家中彆墅。
待到了車上,蘇宜蘅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本來她正寂寥地望著窗外,母親說的話還是刺痛了她,霍慎言再好,已經是彆人的了。
這句話她知道,道理她也懂,可是她就是難過。
直到她慢慢地將手機從包裡拿出來接通,幾秒之中,她的臉色變了。
蘇宜蘅吩咐司機立即調頭,去另外一個遞給,旁邊的助理趕緊說:“蘅姐,咱們還有拍攝呢。”
“先去這裡。”蘇宜蘅麵無表情地說。
……
轉眼間婚禮就要舉行,一切都要準備就緒。
倒是倪景兮還在照常上班,她一向是能做到心無旁騖的人。周末有個單身派對,到時候她大學宿舍裡的好友都會來參加。
顏晗、艾雅雅、陳晨,光是想起都叫她會心一笑的名字。
下班之後倪景兮又加班了一會兒,今天外麵下了一整天的雨,待她關了電腦的時候,桌子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倪景兮接通,對麵的聲音平靜而溫柔,“景兮,我們可以見一麵嗎?”
是蘇宜蘅。
“沒有必要。”倪景兮幾乎是想都沒有想,就像她說的那樣,她從不覺得自己跟蘇宜蘅有見麵的必要。
可是對麵似乎早料定她的回答,並不著急,反而輕笑了一聲。
她的笑聲裡透著篤定,直到她開口說:“難道你也不想知道你父親失蹤的真相。”
“蘇宜蘅。”
倪景兮猛地拔高聲音,透著極致的憤怒。
蘇宜蘅依舊是那不緊不慢地口吻,在她看來自己已經穩操勝券,她說了一個地址:“你可以選擇不來,但是除了我之外,再也沒有人會告訴你真相了。”
倪景兮猛地握住手機,可是對麵很快掛斷,隻剩下嘟嘟嘟地回響聲。
到底,倪景兮還是沒有經受住這樣的蠱惑。
她到了蘇宜蘅指定的地方時,這是一家高級茶室,清靜又舒緩的音樂從她進門的那一刻,就流淌在整個大廳。
倪景兮抱了包廂號之後,被人領著帶了進去。
一進門,她就看見已經在房間裡的蘇宜蘅,還有一個倪景兮從未見過的男人,三十多歲的模樣,很滄桑。
本來男人已經站了起來,“蘇小姐,要是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他剛轉身正好撞上進門的倪景兮,兩人對視了一眼,男人猛地睜大了眼睛,露出震驚地表情,隨後轉頭看向蘇宜蘅:“你這是什麼意思?”
蘇宜蘅笑了:“老孫,你這幾年一直在中東對吧。”
這個叫老孫的男人麵如死灰吧。
可是蘇宜蘅繼續說:“要不是你母親這次病危,你還是不會回國對吧。”
“那不如你告訴這位倪小姐,你在中東都乾嘛,到底在找什麼。”
老孫胸口猛地起伏著,壓抑到極致開口說:“蘇小姐,您到底想乾什麼。”
“我乾什麼?”蘇宜蘅笑了起來,她憤憤地望著倪景兮,可是轉眼間卻又是同情地表情:“我以為你多幸福呢,真的,我曾經特彆羨慕你。可是我現在隻想同情你,倪景兮你真可憐,要不是你爸沒了,你還真的不可能嫁給霍慎言。”
“他是對你有愧疚呢。”
老孫氣急可是又不敢看倪景兮:“蘇小姐,你夠了,你跟霍先生沒有緣分……”
“好,我沒有緣分,那你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倪景兮,我倒要看看他們之間的緣分到底是天定的還是人為的。”
倪景兮聽到現在都一言不發。
直到她望向這個叫老孫的男人,輕聲說:“你真的認識我父親嗎?”
“倪小姐,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直到許久,老孫整個人像是泄了所有氣力一樣,他說:“不關霍先生的事情,是我對不起你。”
於是,倪景兮聽到他說起了六年前發生的事情。
當時霍慎言還隻是剛進入恒亞集團而已,中東一向危險,很多公司都不敢跟這些國家合作,因為風險太大。
唯有恒亞集團,將拚搏精神發揮到了極致,哪怕是戰火肆虐的地方,都有他們的所在。
當時霍慎言前往以色列進行商務談判,誰知中途卻遇到了困難,跟隨他們一起的財務人員病倒無法工作。
因此他們隻能臨時找人。
倪平森雖不是恒亞集團的直屬員工,可是他的公司乃是跟恒亞集團關係密切的外包子公司,隻是這一層關係並不為外人知道。
當時倪平森被派往跟他們一起工作。
直到以色列國內爆發罷工隨後引起了炸彈襲擊,霍慎言不得不離開以色列。那天他們雖然走的匆忙,可是霍慎言還是要求老孫將倪平森要安全送回他的住處,再跟自己彙合。
“霍先生當時身邊隻有我一個安保人員,我太擔心他的安危,局勢那麼動亂街上都是人。你父親也看出來,於是他自己叫了熟人的車來接他,我當時看著他上車的。我還跟他說這次對不起,下次回上海的時候再請他吃飯。”
當時霍慎言在恒亞集團的職位並不算高,身邊也不像現在這樣日常有保安跟著。就算有老孫也是因為他要去以色列,鐘嵐強行要求他帶著的人。
隻是誰都沒想到,倪平森再也沒回到他的住處。
倪景兮麵無表情地聽完這一切,她曾經一直想要追求的真相,就是這個嗎?
可是卻沒有一個人能告訴她。
直到她開口問:“他知道嗎?”
知道她父親失蹤的事情嗎?
老孫說:“知道,但是他是兩年前才知道的,所以霍先生又重回了一次以色列。”
兩年前……
那就是他們相遇的時候,她是去尋找她的父親,沒想到他竟然也是。
連此刻,她都不得不感慨這該死的命運嗎?
*
倪景兮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她沒有開車,而是冷靜地打車前往霍慎言他們時常去的會所。
今天韓昭休假,蕭亦琛請他去喝酒,還是蕭亦琛在霍慎言的辦公室親自打電話跟她請假。
她到了會所,一直走到庭院裡。
此時大雨不僅沒有停下來的趨勢,居然還越下越大,周圍全都是雨滴砸在地麵上的聲音,劈裡啪啦。
倪景兮從花園裡穿過時,突然停住了腳步。
她要去問他嗎?
然後呢……
倪景兮渾身都在發抖,從牙齒到手指間,拚命地抖,止不住地顫抖。
直到蕭亦琛從窗口裡瞥見花園裡的情形,喲地一聲說道:“這是哪個姑娘,沒事淋雨玩情懷呢?”
他倒不是嘲笑,覺得挺好玩。
可等他瞧仔細的時候,旁邊的人已經猛地站起來,衝了出去。
霍慎言從門口拿了雨傘,一路到花園裡,又驚又怒。待他撐著傘將倪景兮帶到走廊裡,正要往包廂裡拉時,倪景兮突然扣住他的手腕。
她的手指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腕,幾乎是下了死勁。
霍慎言心頭不知道為何升起一股莫名地情緒。
倪景兮抬頭望著他,那麼認真又依戀地看著,輕聲說:“慎言。”
“我在。”霍慎言低啞著聲音說。
倪景兮說:“還記得咱們在以色列那個小教堂裡的結婚誓言嗎?我們說過要對彼此真誠,現在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你是因為愛我,而娶我的嗎?”
第一次,霍慎言的眼神裡透著絕望和慌張,他伸手想要握住倪景兮的手掌。
他沒有說話。
倪景兮慘然一笑,輕聲說:“那麼我換一個問題。”
“在你娶我之前,你知道我是倪平森的女兒嗎?”倪景兮直直地望著他。
廊外的雨依舊在下,雨水的聲音似乎掩蓋了所有其他的聲音,他們之間隻剩下寂靜。
終於,他開口說:“我知道。”
倪景兮眨了下眼睛,眼淚跟著掉了下來,砸在她自己的手背。
突然,她想起了以色列。
她所有的痛苦和幸福的起源。
那一年她帶著所有忐忑期待和不安前往那個陌生國度,企圖能找到她父親的下落,結果,她遇到了她這一生最愛的男人。
那天在車行時,一轉頭,她看見他的瞬間……
她問他能不能喝醉他告訴自己可以的時候,他奮不顧身用自己的命護著她的時候,她聽著他問可不可以嫁給他的時候……
他就是她認定的那個霍慎言。
就在今天早上起床之前,他還抱著她蹭了又蹭就是不遠起來,這樣英俊沉穩的人像隻慵懶的大貓,在她麵前露出少有的孩子氣。
而幾天之後,就是他們的婚禮,她曾經幻想著他站在花路的儘頭,等著她一步一步走過去。
哪怕沒有父親牽著她的手,可是儘頭那邊有最愛她的男人。
她也不會怕。
這樣的霍慎言,她要怎麼辦。
終於,時間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遙遠。
她抬頭望著霍慎言,輕聲喊了一句:“慎言。”
“我們解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