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
牧雲見薛凝寧若有所思,不再多言,從端進來的白瓷瓶裡倒出香露遞給薛凝寧。
薛凝寧的確口乾舌燥,端起來一飲而儘。
“好香呀,有茉莉香氣,喝起來卻不是這個味道。”
“這是茉莉湯,廚娘早上天沒亮的時候去摘了新鮮的茉莉花,扣好蓋子放手四五個時辰,再放些蜜,點湯進去就成了。”
“怪不得。”
小小的一碗茉莉湯竟要費這麼多功夫,公府的奢侈不是薛凝寧能夠想象的。
薛凝寧忽然想起一事:“牧雲,我今晚還能吃燕窩羹嗎?”
“當然能了,按府裡給的份例,夫人每日都能吃一盞。”
薛凝寧苦惱道:“每個人吃多少燕窩都有定例嗎?”
“是,各位夫人小姐的燕窩都有定例,每人二兩,大房這邊人少,老太太特意吩咐給夫人三兩。”
原來如此。
見薛凝寧沉思,牧雲又道:“夫人若想早晚都用燕窩,我去回了老太太,她老人家定然會準的。”
尋煙插嘴道:“原本老太太說每房都給四兩,偏二夫人說大房給多了也浪費。好東西哪有嫌多的,老太太一月要用五兩呢。”
“我不是在想這個。”薛凝寧問,“給我的燕窩都領回來了嗎?”
牧雲點頭,“夫人進門前,老太太已經讓我和尋煙把夫人這月的月銀和東西都領回來了,還沒得空交給夫人了。”
“你替我管著,得空了寫個單子給我瞧瞧。”
“已經準備好了。”牧雲很快呈上來了一張單子,上頭寫明了薛凝寧的月銀和其他東西的份例。
薛凝寧看了一眼,放在一旁:“你們在府裡的時間長,有什麼規矩定例的也教教尺素和彩箋。”
“是。”牧雲和尋煙恭敬道。
見薛凝寧欲言又止,牧雲問:“夫人還有旁的吩咐嗎?”
“這月的燕窩叫廚房先彆做了,幫我收起來,等過兩天回門的時候我帶去給娘嘗嘗。”
薛凝寧說得有些難為情。
夫家的東西往娘家拿,說出來很沒理。
但她實在很想讓娘親和妹妹都能嘗嘗燕窩是什麼味道。
那三兩燕窩本來就是給她吃的,她不吃,留給娘親和妹妹嘗一回,這不算占公府的便宜罷?
“知道了。”牧雲麵不改色地應下。
然而她剛一應,薛凝寧又道:“罷了,隻當我沒說過此事。”
“是,”牧雲稍稍鬆了口氣,她理解夫人的心意,但終歸不大體麵,頓了頓,問,“夫人這會兒擺飯嗎?”
“相公呢?”
“剛才外院來報,說公子的老師有事相商,今晚許是深夜才回來,請夫人不必等了。”
“好,那擺飯吧。”
大房從前隻徐宴一個人,沒有用小廚房,一直在安老夫人那邊用膳。
如今徐宴成了親,陳夫人循著府裡的舊例,在卻了齋的後麵建了小廚房,從公府大廚房撥了兩個廚娘和兩個粗使丫鬟過來。
今兒晚膳便是小廚房開火做的第一頓飯,兩個廚娘使出了渾身解數操辦了一頓飯。
頭一道是水晶鵝,第二道燒花豬肉,這兩道主菜過後,接著才是兩盤菜蔬,兩道果品,兩碟點心,兩盅羹湯,還有一壺木樨荷香酒。
廚房備的是徐宴和薛凝寧兩個人的分量,薛凝寧今日累極,反倒不怎麼餓,每樣都隻淺嘗輒止,餘下的賞給了四個大丫鬟。
薛凝寧拿起了牧雲呈上來的清單。
每月她能從公府裡領十五兩月例銀子,每月有三兩燕窩,每一季能做四套新衣裳,等年節宮裡的賞賜下來了,還能再領東西。
這還隻是給她的。
薛凝寧看著清單,有了一種飛黃騰達的感覺。
娘親天天在家裡說著高嫁、高嫁,如今算是切實感受到高嫁的意思。
爹爹薛承義是正六品主事,一個月俸祿才五兩白銀,而她隻是嫁給了徐宴,一個月就有了十五兩的零花錢。
跟著她陪嫁到公府來的尺素和彩箋,一月能領一兩的月例銀子。
彆說薛凝寧自己了,就算是尺素和彩箋也比薛家大部分親戚都更有錢了。
薛凝寧欣賞著自己的“俸祿”,不知不覺就睡熟了。
徐宴回屋的時候,正好看到薛凝寧雙手捧著一張單子、歪著腦袋在桌上睡覺。
身後的牧雲和尺素皆是不敢抬頭,生怕徐宴怪罪。
方才薛凝寧賞了菜肴,她們便跑到廊下去吃,不料薛凝寧片刻功夫就趴在桌上睡著了。
“公子……”
“下去吧。”徐宴揮手讓丫鬟退下。
他走到薛凝寧身旁,撿起她手裡的單子,看到上頭列的各種份例,唇角微微一揚。
居然抱著自己的份例單子睡著了,財迷。
徐宴不忍心將她叫醒。
他換過寢衣,走回將薛凝寧打橫抱起。
薛凝寧看著小小巧巧的一個,抱在懷中竟分量不輕。
徐宴一直都知道,她不是那等骨瘦如柴的姑娘,她身上肉乎乎的,抱在懷裡特彆舒服。
他抱著她上了榻。
不想吵醒她,便如同抱著熟睡的嬰童一般,彎腰曲肘將她平放在榻上。
剛想把胳膊抽走,薛凝寧一翻身,抬手抱住了徐宴的肩膀,嘴裡含含糊糊地喊了聲“娘”。
徐宴無奈,側身躺在她的旁邊。
今夜隻能睡在這邊了。
倒不用擔心把不把持得住,寧寧睡得很熟,不會像洞房花燭夜那樣動來動去,也不會湊過來親他。
薛凝寧枕著徐宴的胳膊。
他的胳膊肌理結實,枕起來比枕頭舒服多了。
她的臉頰在徐宴胳膊上使勁兒蹭了蹭。
她睡得正香,巴掌大的小臉紅撲撲的,嘴唇亦是紅紅的。
徐宴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卻總忍不住去看。
這般嬌豔欲滴的寧寧,其實他也許久沒見過了。
他們做了三十年夫妻。
三十年的時間,很長。
可上輩子的三十年,他在朝堂權力爭鬥的傾軋中浮浮沉沉,大部分日子都是在外辦差,跟薛凝寧聚少離多,夫妻之間疏離得很。
此刻記憶裡最清晰的是白發蒼蒼躺在他懷中的薛凝寧。
寧寧,對不起。
徐宴伸長了脖子,在薛凝寧的臉頰上印下一吻。
薛凝寧的鼻子輕輕“哼”了一聲,兩手勾住了徐宴的脖子,將他緊緊摟著。
兩人貼在一起,徐宴忽然發覺他連頭發絲兒都燙了起來。
得分房睡。
明晚一定得分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