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樣想著,便也這樣問了出來。
裴濟似乎沒料到她會有此一問,蹙眉思索片刻,道:“父親從小教導我,便是不能欺負女人。我父親隻娶了母親一個,家中素來和睦。”
而觀其他權貴之家,卻多多少少都有明爭暗鬥,互相傾軋。尤其那些妻妾成群,子女無數的大家族,看似人丁興旺,實則早就千瘡百孔,手足之間也關係淡漠,甚至互相敵視。
隻是他不願在她麵前隨意議論旁人,後麵的話便都留在肚子裡。
麗質卻大致明白了。
他母親是大長公主,身份貴重,在府中定然極受尊重,他父親也不曾納妾,二人多年來感情甚篤,與其他貴族之家截然不同。
難怪他也與眾不同。
她摸摸他的臉,慢慢笑了,似乎再度感知到他的可貴,令她愈發覺得可靠又安心。
“小裴將軍,眼下能否告訴我,魏家哥哥是否婚配?”
裴濟麵上難得閃過一絲赧色。
“我不曾問過,不過回來的路上,張將軍還曾托我替魏彭在京中物色一番,想來不曾婚配。可要我替你長姊問他一聲?”
麗質想了想,搖頭道:“不急,我先問阿秭的意願。”
二人在屋中又說了些彆的事,一陣耳鬢廝磨後,眼看時候不早,裴濟將她抱回被窩中,俯身吻她額角:“明日我會去醫館,將你方才說的都告訴那位張神醫,替你製新藥來。”
麗質點頭。
他近來的話已比先前多了不少。
“往後,我雖還會兼著羽林衛大將軍,可每月值守的日子隻有一日了,恐怕不能常來見你,隻是我往太後宮中問安的日子仍是一樣的,你若要見我,隻那時示意便好,我會想辦法過來。”
戰後論功行賞,他居頭功,已接替他父親遙領河東節度使一職,兵部也已安了職位予他,往後每日要到衙署去,公務自然也越來越多,羽林衛的事,隻好多交手下副將。
他放不下她,這才仍每月留出一日,同從前一樣在宮中值守過夜。
麗質仔細聽著,心中難得生出一絲不舍的情緒。
她扯了扯他的手,又往裡讓出些位置,眼波柔柔地望過去,輕聲道:“今日他不會來,三郎,你留下,好不好?”
裴濟心頭一跳,幾乎沒想就答應了。
他迅速褪去外衫,吹熄蠟燭,在她身邊躺下,摟著她道:“睡吧,明日天亮前,我再走。”
麗質“嗯”了聲,感受著他身上灼熱的溫度,隻覺格外安寧,闔眼依偎在他懷中,慢慢睡去。
……
紫宸殿中,張禦醫戰戰兢兢地跪在一旁,將藥碗捧過頭頂,直到李景燁在內侍的服侍下將藥飲儘,慢慢入睡,才慢慢鬆一口氣,一麵擦著額角的冷汗,一麵跟著何元士小心翼翼地步出寢殿。
此時夜深,麟德殿的喧囂也已停歇,四下一片寂靜。
何元士沒急著回去,卻先屏退左右,將張禦醫拉到一旁,問:“煩張禦醫同老奴道一句實話,陛下的身子到底如何?”
方才陛下忽然昏厥,好容易被迷迷糊糊地抬回紫宸殿,張禦醫看診時,卻語焉不詳,一番施針開藥,折騰大半個時辰,才終於讓陛下安然入睡。
短短幾個月裡,陛下已是第三次感到不適,且這一回,比前兩回都更嚴重,那一下昏厥後,麻木了好半晌,渾身上下不聽使喚,神誌也渾渾噩噩,仿佛陷入了十分恐慌無力的境地。
“哎呀!”提及此事,張禦醫忍不住要跺腳大歎,“我不瞞大監,陛下千真萬確,不曾有疾,諸多症狀,都由心病而起呀!”
何元士麵色凝重,顯然不大相信他這一套說辭:“禦醫先前還道陛下身虧體虛,怎這一回,都變成心病了?”
張禦醫焦躁地踱了兩步,再度左右觀望,見四下無人,方解釋道:“先前看,的確隻是稍有體虛。可近來陛下思慮愈發重了。大監道我方才如何替陛下診治?施針不過是為了令陛下僵麻的四肢放鬆些,開的藥方也僅是最尋常的安神藥。陛下的確未曾染疾,是思慮過多,心躁不安所致,那便是常人說的積憂成疾。眼下是乏力,昏厥,久而久之,周身無故現痛感,分明未染疾,卻常覺瀕死,日益敏感多疑。”
他替李景燁看診多年,也大致知道其脾性,若直接坦白,李景燁定不會相信,反會加重思慮。
何元士蹙眉細思,見他並無作偽的樣子,又聯想的確曾聽聞過有人憂憤而亡的話,這才暫且信了幾分,問:“那該如何是好?”
張禦醫難道:“心病無藥。若陛下能放寬心,自然會慢慢好轉,恢複如初。隻是——”
二人都明白,此種可能實在太小。
“否則,我隻能時常替陛下施針,開安神藥,令陛下暫覺好受些。還請大監平日也多勸解一二,萬萬不能令陛下太過勞累憂心。”
何元士心中沒底,隻好暫且應下,將他的話牢牢記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