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林碧落知道了東林書院的教學科目,隻恨不得沒答應義成郡主來讀書。
東林書院說起來可算是蕭若眉一手創辦,許是其人年輕的時候以行兵布陣練武為要,上年紀了思及自己一生,最後給未來東林書院的學子們訂下來的科目多的令人咋舌,除了禮樂射禦書算這六藝之外,又有琴棋畫律四項,湊齊了整整十門功課。
林碧落初來的第一天簡直渾渾噩噩。所謂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在包先生的塾館裡勉強抵得上一個聰慧,可是離開了封丘門大街,來到了以專門培養貴族子弟而出名的東林書院,才感覺到自己淺薄的可憐。
山長那句“我瞧著這孩子也不是個呆笨的……自己再用些功定然也能趕上。”絕對是瞧在義成郡主的麵兒上誇她的,這哪裡是用些功就能趕上的,恐怕是“要用很多功”才能趕上的!
虞世蘭見她這哭喪著臉的小模樣,頓覺有趣,在回程的馬車上挑著她的下巴輕佻的笑:“小娘子,有什麼事情讓你不高興了,說出來讓小爺高興高興!”
林碧落霎時有“這貨不會是穿來的吧?”這種荒唐的念頭,隻因這話太過耳熟了,簡直是後世網絡上抄襲來的。可是結合其人一貫惡劣的表現,又推翻了她這一假設。
——這麼跋扈癡情追男子追的毫無章法的穿越女應該不會有吧?!
拜網絡的傳播力量,追男三十六招什麼的不要太多了,被洗過腦之後,不過就是捅破層窗紗的功夫,哪裡用得著像虞世蘭這般費功夫呢?
她哭喪著臉吐露自己的難處:“阿姐,十藝……我好像一藝都不通……”不止不通,基本除了讀過些書,像禮樂射禦,琴棋畫之類她基本可算是睜眼瞎,連沾都沒沾過。
虞世蘭:“……”
對於這種情況,義成郡主倒是毫不意外,反應平淡的盯著女兒看,“你不是想當長姐嗎?三姐兒這些全不會,她的功課便交給你了。”
虞世蘭傻眼了。
第二日姐妹倆一同去上課的時候,向來飛揚跋扈的小郡主也哭喪著臉。
林碧落不會的那些功課,是要花數年功夫練出來的,哪裡是一朝一夕就能學成的事?她又是個坐不住的性子,哪裡耐煩細細教?她自己的功課還馬馬虎虎呢。
反倒是林碧落被殘酷的現實打擊以後,暗中給自己打氣,就當是被家長丟到了興趣班,也隻能從頭學起了。偷機取巧看來是不能夠了。
因此在琴藝課上撞見沈嘉元,也不過是在殘酷的現實上再灑一把鹽而已。她都已經被打擊的快麻木了,盤膝坐在空曠處,目光還糾結在麵前的琴上,發愁一會兒彆人彈琴的時候,她是下手好還是不下手的好。抬頭瞟見對麵走來的少年,餘光裡隻覺得麵熟,還未反應到大腦裡去,沈嘉元便蹲了下來,目光複雜的瞧著她,低低道:“三娘子……”
林碧落還是愁眉苦臉的看著他,眉毛可笑的皺在一處,就好像麵前這張臉便是讓她發愁的琴一般,傻呆呆盯著沈嘉元的臉發了一會呆之後,猛然清醒了,嘴先腦子一步叫了出來:“沈嘉元——”環顧左右,隻覺奇怪。
這個人怎麼能出現在這裡呢?
虞世蘭聽得她驚叫,拋下自己的琴跑到她麵前來,隻當沈嘉元欺負了她,大喝一聲:“沈大郎,你做什麼欺負我阿妹?”
——原來這兩人認識啊?
林碧落疑惑,待得虞世蘭過來,指著沈嘉元便要罵,她忙製止:“阿姐,沈郎君也不算欺負我,隻是以前的舊識罷了。”自見過了薑俊弘,林碧落便有幾分明白了。
不過是各有苦衷罷了,她如今倒也不會怪罪沈嘉元了。
當年之事,與他並無乾係,他也隻是不小心知道,又包庇了自己娘舅家表弟而已。誰也不能要求彆人是鐵麵無私六親不認之人。便是她自己,假若是家人犯了錯,也許也會想法設法的掩蓋彌補。
立場不同而已。
反倒是沈嘉元幾疑是夢,待見得林碧落待他十分客氣,似渾似忘了當初驅趕他離開林家,此後再不相見之時的堅決,心中惴惴。又見她與虞世蘭姐妹相稱,心中不由尋思,她半閒堂開了也沒幾個月,不在封丘門大街掌管生意,怎的跑到東林書院來讀書了?
當初林碧落蓋樓開半閒堂,中間他是想動用沈家的關係插手幫她,後來才發現壓根用不著他出手,自有人出手幫她,也隻能作罷。後來又打發家中婢女妝扮成尋常富戶家的小娘子去半閒堂,待那婢女回來回稟半閒堂內裡陳設吃食,又買了些回來教他品嘗,還買了個李富貴雕的小擺件回來,沈嘉元見得那些東西,心中複雜難言。
她家境尋常,也能做的這般出色,極有行商天賦,若是家境富裕,將來與沈家抗衡也不是不可能的。
三個人立在當場,還未分說,教琴藝的董先生便來了。出乎意料的是,董先生並非男子,而是三十出頭的女子,發式卻仍是未嫁的小娘子,年紀卻已經不小。
董先生真名董明珠,教琴藝課時,最喜天清氣朗之時,令學子們將琴搬到曠野外,感受天地變化。因林碧落虞世蘭是在乙一班,沈嘉元在乙二班,琴禦射這類在外麵教的課,都是同級的兩個班級合在一處上課,因此沈嘉元才能在此出現。
整個東林書院所收學子不過接近兩百人,分為四個年級,分彆以甲乙乙丁分級,每級卻又分了兩個班,共合八個班,每個學子按課程升級。原本按著林碧落的程度,應該直接進乙班,隻是閻真瞧在義成郡主麵上,又考錄了她幾句,才將林碧落破格放到了乙班,若是教閻山長知道了林碧落十門課程不通的大部分,還不知道要怎麼後悔呢。
董先生倒沒有為難林碧落,待聽得她全無基礎,也隻溫聲叮囑,若得空趕上丁班上琴藝基礎課,她最好還是跟著去上。
林碧落應了下來,目送著這位董先生去的遠了,隻覺相比起她授的課,倒是對她至今仍梳著未婚女子發式這點更感興趣。
虞世蘭早被她自己承認完全不會彈琴這種丟人的事情打擊到了,隻待董先生走了,拉起她抱著琴便往回走,邊走邊訓她:“你好歹……好歹也該說自己學過一點指法的嘛,怎麼能承認完全沒摸過呢?”
林碧落垂頭喪氣被她訓,最後終於為自己找出了個不太丟臉的理由:“……若是我說學過指法,董先生還當我已經學有小成,那才丟臉!我現在直說完全沒學過,董先生說不定會瞧在我一竅不通的份兒上,放過我一馬,容我從頭細細學起來也不一定呢。”
虞世蘭氣的哇哇叫:“你懂什麼?到了年底便要考試了!就憑你這點成績,我看說不定就會從乙班給降到丁班去。”
林碧落露出驚恐的目光來:“……還要考試?!”
虞世蘭瞧她的目光像瞧一個異類:“你當東林書院這招牌是擺出來好玩的?不考試怎麼定成績怎麼升級?”
林碧落欲哭無淚了……
這還不是最慘的。
又過了兩日,輪到禦藝課了,乙班一二班四十幾名同窗一起趕到了校場,郡主府的仆僮將她與虞世蘭的馬牽了過來,虞世蘭一翻身便利落的上了馬,同窗陸續上馬之後,唯有她牽著馬不知所摸,立在那裡都快急哭了。
況郡主府為她挑的是健馬,養馬的仆人倒是一片好心,挑的也是溫馴的母馬,可是耐不住她個頭小,這馬兒品種優良身健腿長體高……
——哪怕是千裡馬遇到她這樣的騎手,也要為遇不到明主而悲鳴!
況且她戰戰兢兢,壓根不敢爬到馬背上去,正躊躇間,遠處一騎而來,聽得蹄聲近了,有同窗在小聲議論:“新來的禦藝先生來了……”
“先生來了……”
林碧落窘的恨不得將腦袋埋到馬肚子下麵去!
她低著腦袋將自己靠近了馬腹,不曾瞧見旁邊虞世蘭端坐在馬背上,整個人都已經傻了。
那禦藝先生騎著馬徑自到了她的馬兒旁邊,聲音裡帶著冷意:“怎麼不上馬?助教不是已經說過了嗎?今日這堂課是去野外跑馬的,都不上馬如何去跑馬?”
林碧落聽到這聲音,更覺難堪,她好不容易才將腦袋從馬腹旁邊抬起來,仰頭去瞧高坐在馬上的男子:“先……先生……”
——被認識的人瞧見這窘樣,真是恨不得有個地洞鑽進去。
高坐在馬上的男子唇角微彎,很快目光又嚴厲了:“難道連馬也上不去?”轉頭朝著遠處的助教喊:“楊助教,你先帶彆的學生去跑馬,看著點兒彆出什麼事,這位學生似乎還不會騎馬,我先單獨教導她一下。”
楊助教正是引了林碧落去乙班的那一位,早來了一刻鐘,已經將這節課的內容傳達。見新來的射禦先生要教林碧落上馬,也不覺有異,帶著其餘學子縱馬而去。
坐在馬上的虞世蘭雙拳緊握,唇角抿的死緊,目光裡似有淚意,再不理林碧落,撥轉馬頭縱馬而去了,她身後緊追著的王益梅小聲低語:“郡主郡主,咱們的射禦先生居然是楚三郎……楚三郎啊!這下你可是得償所願了!”
不止她如是想,便是整個乙班的大部分學子們也如是想!
作者有話要說:嗷嗷,終於寫到我夢想的橋段了嗷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