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身到了楚君鉞房門口,一笑卻停下了腳步,沒再進去。
這會兒楚夫人與義成郡主,還有何氏皆回去了,守了這兩日她們都累了。隻講明若是林碧落醒過來了,便往家裡去報個信兒。
楚夫人是篤定兒子這媳婦兒跑不了,心中大安;何氏卻是心中惴惴,不知如何向鄔家交待,先回去想對策;義成郡主……她除了招呼人拆廚房,秦鈺總覺得她的眼神有種“看誰都不順眼都想要暴揍一頓”的意思。至於林碧落的婚事,她聽到之後沒吵沒鬨,卻也沒發表一句意見。
以秦鈺多年來對婦人們心理的了解,這位郡主不定心中憋著什麼後招。他暗中提醒楚君鉞防著點兒,可惜後者這會兒心心念念都是床上的那一位,對他的提醒壓根沒往心裡去。
倒是虞世蘭悶悶不樂的與他小聲低語,總覺得她家阿娘這兩日有些不正常!
她軟磨硬纏,才將義成郡主勸回府去休息,自己也親自陪著去了。
房裡才將將醒來的林碧落睜著眼睛有幾分茫然的望著眼前的男子……胡子拉茬,眼底全是血絲,身上的衣服還是狩獵那日的騎馬裝,隻是皺皺巴巴,不成樣子。
她隻覺頭疼的厲害,雙耳作鳴,惡心欲嘔,全身無處不疼,這種情形下嚴重影響了她的思考能力,連緊握著她的手都沒察覺到。注意力全在身上痛的地方。
“我的腿……沒斷吧?”
“沒斷。不過胳膊斷了。”
楚君鉞滿心歡喜,總算醒過來了!
林碧落動一動胳膊,才察覺出右手被人握著,男人寬厚粗礪的手掌將她整個的小手都包住了。她頓時鬨了個大紅臉,試著去縮回手,卻被對方握緊了,死活拉不出來,牽動身上傷處,頓時低低呻-吟出聲。
“好痛!”
楚君鉞忙縮回了手,慌忙去瞧她身上,“哪裡痛?”大有掀開被子將她從頭到腳瞧一遍的架勢。
林碧落借機縮回了手,閉了下眼睛,試圖讓嗡鳴的雙耳能夠靜一靜,腦子能夠清明一時,“這是……哪裡?”
她仰頭瞧見床帳是淡青色的,房間非常陌生,隻除了眼前的人還是熟悉的人。
“哪裡痛?”
楚君鉞非常固執,手伸到被子裡便要重新去牽她的手,林碧落虛弱的瞪他一眼:“楚小將軍,你……你做什麼?”心中卻有種奇怪的感覺,似乎……她方才沒醒過來的時候……他便握著她的手……
不然,她方才醒過來的時候不會毫無知覺的,直到自己動了動手,才感覺到被人緊握著手。
“哪裡都痛!”她肯定了這一點,隻覺心慌氣短,腦子都有幾分不夠用了。“這到底是哪裡?”
“我的房間。”楚君鉞回答的理所當然,又試圖伸出手去握她的手。
他還是最喜歡她在昏迷時候那軟軟的呼痛聲:“阿鉞……”她叫他阿鉞!
“你……”林碧落心裡湧出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她睡在他房裡,這完全不合禮數。不過想來他救她之時,也是著急忙慌,哪裡顧忌到了禮數。
“少將軍能不能派人去跟我義母說一聲……或者我阿娘也行?讓她們派個人來接我回家。”
她總覺得自己躺在楚君鉞的床上,十分的不妥。
楚君鉞的神情裡似乎帶了一絲委屈,方才麵上的歡喜之色消散了五六分,“她們都來看過你了,隻讓你在這裡好生靜養著,待好了再回家去。”
林碧落:“……”
總覺得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不然姨母與阿娘也不可能將她平白無故的丟在楚君鉞的房裡。
她掙紮著準備起身下床,“我……我要回家去。”再躺下去,她就說不清楚了。
楚君鉞方才麵上的歡喜之色消失怠儘,隻覺昏睡著的她萬分可愛,可是一旦清醒了,便要同他劃清界限,實在是……令人有幾分傷心!
“越大夫說了,你不能起身,要好生休養一段時間才能挪動!”他雙手將準備起身的林碧落又輕輕壓了回去。
林碧落傷處痛的厲害,又躺了兩日,頭腦昏沉,實則一絲兒力氣也無,被他這般輕輕壓住了,毫無辦法,唯有低聲求他:“少將軍……楚先生,我……我躺在你床上,這像什麼話?”
楚君鉞這三日雖然守著昏睡的林碧落,可是從來沒有這麼滿心歡喜過。這麼久以來的惴惴不安,輾轉反側都被她那聲“阿鉞”給化解了。他有一種守得雲開見月明的喜悅。
現在倒好,她清醒了之後又恢複了往日待他的態度。
想起秦鈺的訓示,追小娘子便要沒皮沒臉,耍得儘手腕,拉得下臉,必要的時候示弱裝可憐……怎麼能讓她心軟怎麼來!他腦中轉了個念頭,麵上便堆疊了委屈,那聲音也軟了下來,“阿落,你昏迷的時候可是緊緊拉著我的手不放,好些人都瞧見了,怎的才醒來便想翻臉不認帳?”
林碧落心中一慌,她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情來?可是在楚君鉞炯炯注視的目光裡,又有一種“他沒有說謊”的感覺。不過這種事情,打死都不能承認!
“你……你說慌!我怎麼可能做出那種事情?!”實則是,掉下馬兒的一瞬間,她是希望自己能夠落在楚君鉞的懷抱,而且……她似乎隱約記得,自己真的被他抱在了懷裡……
隻是那時候,她被摔懵了,到底有沒有這回事,她也不敢確定。
楚君鉞趁著她發愣,伸手便捉住了她完好的右手,緊握在自己手中,目中火熱的光芒都要將似要將她燒灼,“阿落,你在昏迷之中一直喚我的名字……這可是有好幾個人都聽到了!”他以一種心願得償的聲音向她表達著他的激動:“你不知道我心裡有多高興!高興你叫的不是彆人,隻是我!高興你心裡有我!”
林碧落隻覺頭疼,她很想翻個白眼給他看,表明在她落地的瞬間,能夠近距離救她的也唯有他而已。
可是她還未開口,他已經以更加激動的聲音說下去了:“你阿娘與郡主來的時候都瞧見了我們緊握著的手,我已經當著她們的麵兒答應了要親自去鄔家說清楚,並且對你負責!”
林碧落掙不開他緊握著的手,隻能有氣無力的回他一句:“你又沒脫了我的衣服,負什麼責?!”摔的是她,怎麼感覺傻了的卻是楚君鉞?
沒想到楚君鉞以更加欣喜的表情來回應她:“阿落,你怎麼知道我脫了你的衣服?!”他臉上開心的笑容表明,他扒了她的衣服,分明扒的很開心!
林碧落:“……”
“我不知道!”她咬著牙否定這一切,“香草呢?我身邊的丫環呢?你休得蒙我,我怎麼可能被你……”被你扒了衣服?
這個世界再開明,未婚男子扒了未婚女子的衣服,後果……後果都大大的不妙!
楚君鉞更開心了,“她就在旁邊看著啊。哦對了,她還幫我扒了你的衣服!”
林碧落幾乎要氣的吐血了,她覺得頭更疼了!隻不過昏迷了一下,事情的發展就全然不由得自己的控製了。
“讓她進來!我要問問她!”
自認為從來是個開明的主子,並且對丫環一向文明以待的林碧落是真的怒了。
楚君鉞見她麵上一層薄紅,可是卻不是羞的,瞧那情形更像氣的,心中擔憂真把她給氣著了,便想著見好就收。鬆開了她的手,替她掖好了被角,又俯□在她額頭親了一口,雖然隔著包頭的白帛,卻也是初次在她清醒的時候,二人有了實質性的肢體接觸,心中歡喜無比,語聲便不知不覺放柔了。
“阿落,我很高興你心中有我!很高興!你好好休息,待香草從郡主府回來了,我就讓她來跟你說!”
直到目送著他軒昂的身影消失在屏風後麵,很快響起了關門聲,林碧落隻覺頭暈的更厲害了。
——她哪裡睡得著啊?!
她很想大聲告訴楚君鉞:誰心中有你了?你想多了吧?!
可是哪怕一開口,她也覺得自己心虛。
有些事情……並非她想否認,便能否認得了的!
此後兩日,林碧落陸續見過了虞世蘭,秦鈺,以及前來探望她的楚夫人,聽聞她醒過來之後便異常欣喜的趕過來的義成郡主與何氏。
虞世蘭的眼神很是古怪。
她在虞世蘭的注視之下,略感心虛。蒼天可鑒,她真沒想過要與楚君鉞有什麼不清不楚。
“阿姐……你能將我送回家嗎?!” 無論是郡主府還是林家都行,隻求彆再讓她看見楚君鉞了。
虞世蘭的目光裡似乎帶著一種了然:“我算是瞧明白了,這會兒要是將你帶回家,不但你的身體不允許,我怕你不但現在的症候不好,還多添一層病。”
“添什麼病?”林碧落自認為自己的恢複速度還是奇快的,被越大夫天天早晚紮針,又連續灌湯藥,她頭疼的也沒那麼厲害了,心中嘔意也輕了許多。
“相思病啊!”虞世蘭白她一眼:“有人昏迷的時候還要拉著楚三郎的手不放,開口便是阿鉞,你當我那麼沒眼色?”
“……”林碧落的臉紅了。
“沒有的事兒!阿姐你瞎說什麼?!”
“你等著!”虞世蘭旋風一般跑出去,不一會兒拖著個人進來了,“秦二郎,你跟我家阿妹說一說,她昏迷的時候說什麼了?”
秦鈺的神情很是嚴肅,他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拉了一把虞世蘭,“不知小郡主是要扮楚三郎還是要扮三姐兒?”
虞世蘭心中好笑,但見他這一本正經的模樣,便也憋著笑道:“我還是扮楚三郎好了。”
秦鈺隨手搬來兩張鼓凳,分開來擺,一頭一腳,竟然平躺在了鼓凳之上,閉上了眼睛,朝著虞世蘭伸出右手來。虞世蘭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手伸了過去,被秦鈺眯著眼睛握住了,二人雙手交握,放在他腹部,然後他閉著眼睛,以極低的聲音模擬林碧落的聲音。
“阿鉞……好痛!”
林碧落:“……”
虞世蘭自由發揮,頗為善解人意的加了一句台詞:“阿落……一會兒就不痛了!”說完了也覺這台詞加的太過肉麻,抖了抖身上排排直豎的汗毛,忙鬆開了秦鈺的爪子。
秦鈺利落的一躍而起,一臉無辜的向林碧落表示:“我跟小郡主進來的時候,你們就是這樣子的。”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他可一點也沒說謊,至於小郡主臨時加演的台詞……那不在他的證詞範圍之內。
林碧落漲紅了臉,用僅餘的右手把被子拉起來,蒙住了整個頭臉,在被子裡甕聲甕氣的喝他二人:“你們狼狽為奸!快出去快出去!你們說的話我一句也不信!”
她私下悄悄問香草,對方的回答更是讓她羞窘不已。
“……三姐兒,你是不知道,楚少將軍進門便開始扒你的衣服,還喝令我去燒水,你胳膊上的傷,還有腳上脫臼可都是他脫了你的衣服,替你接好的!”又將虞世蓮險被刀子刺花了臉嚇的癱倒在地都講了。
前半段林碧落不想聽,後半段倒是大快人心。
“你……那你怎麼不幫我讓個男子脫……”我的衣服?
香草見她臉兒紅紅,這幾日毫無血氣的臉上總算添了點生氣,她擔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主子沒侍候好,她也擔著大責任。眼下郡主還沒開始追究責任,隻恐三娘子好些了,便會追究她侍候不力的責任。隻盼林碧落恢複的好些,她這段時間再侍候的周到些,到時候三娘子能幫她說幾句好話,責罰的輕一點就好了。
“三姐兒,奴婢就算脫了你的衣服,也不會接骨啊!”脫了也是白脫。“況且楚少將軍一路將你裹在被子裡抱在懷裡送回來,路上千般小心,生怕馬車顛簸讓你受疼……奴婢瞧著……都好生羨慕呢!”
她全然不明白這中間的彎彎繞,隻以一顆少女心來度量,雖覺得小郡主與楚三郎成親無望,可是三娘子為人也和氣,並不討厭,況且郡主與小郡主都沒發過話表示此事不成,她一個做人奴婢的便認定了這是喜事一樁,能得這樣有情有義的郎君,那真是莫大的福氣!
林碧落求證了一圈,事實證明,楚君鉞真的沒說謊。
還有什麼比無意之中將心事暴露在大眾麵前更讓人窘迫無奈的呢?!
更何況當事人楚君鉞現在瞧著她的眼神直是火辣辣的,讓她抵受不住。無論她如何辯解,道她那隻是痛的厲害了,疼的糊塗了,對方嘴裡說著“我信我信,我信阿落的話!”但這語氣,神態,分明表示:我理解你你隻是太害羞了!
林碧落:“……”
更何況還有楚夫人了然的目光,何氏憂心忡忡的目光,連義成郡主都默不作聲的任憑楚君鉞在她病床前噓寒問暖……這是怎樣一種詭異的情形啊?!
作者有話要說:親們節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