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怡明明能夠在她的幫助下過安逸的生活,可是卻偏偏要跟著容紹遠走他鄉!
蕭錦是個務實的人,從來不信奉什麼情情愛愛,這個世上不過是利益的等價交換,無論是婚姻還是政治,她從來冷靜若斯。因此,當虞世蘭戀上楚君鉞的時候,她不是不驚訝的!
她生的女兒,怎麼還會有這麼蠢笨癡傻的念頭?
這不就跟蕭怡那個傻瓜一樣嗎?心心念念為了一個男人而活,仿佛這個男人便是她的一切,為此毫不考慮姐妹之情,毅然決然的拋棄一切追隨著那個男人……
接了林碧落前來,她才發現,反倒是這個外甥女兒在對待感情上倒少見的冷靜理智,極為成熟,懂得選擇權衡。
——就在昨晚以前!
經過了昨晚的事情,她才發現,以往全被這小丫頭蒙蔽了,她哪裡是什麼冷靜理智?她分明是高傲到了極點,容不下半點施舍半點憐憫的感情!她想要的更為純粹!
什麼狗屁風骨?!
義成郡主伸出雙臂來,緊緊將這個倔強高傲的小丫頭摟在懷裡,右手卻在她後背上狠狠拍了下去,像她曾經咬牙切齒的想象過要狠狠揍蕭怡的樣子,拍她,罵她:“缺心眼的蠢丫頭!你的聰明勁兒哪裡去了?難道你就這麼不相信姨母能保下你來?這麼急著想要撇清關係?姨母就那麼不頂用救不了你?敢將你接了來便想過要護你周全,你這個蠢丫頭!”
說到後來,義成郡主語聲已然哽咽。
林碧落由得她抱著自己,聞著她身上的馨香,默默的撫摸著她的背,用了同樣的力氣緊緊的回報著她,“我都知道!這不怪你,我們母女倆都不怪你,這隻是我們自己的選擇!阿娘也必定是知道你疼她的心!”
她不是感覺不到義成郡主急於補償的心情,略想一想也明白,她必定是那種嘴上不說可是心底裡十分疼愛幼妹的阿姐。可惜二人道不同不相為謀,心底的信仰不同,最終隻能分道揚鑣。可是誰又能責怪,她不是個好姐姐呢?
義成郡主聽了這話,一滴淚從眼角沁出,她悄悄抬手拭了,似乎提起蕭怡又讓她生起氣來,氣恨道:“她知道什麼?她眼裡隻有她的阿紹,她知道什麼?壞丫頭!你們娘倆一個臭德性!”
她推開了懷裡的林碧落,隻覺心中氣苦,卻又無可奈何,隻能狠狠瞪著林碧落,模樣倒與昨晚瞧著虞世蓮的模樣差不多。
林碧落心裡酸酸的,卻強顏歡笑,故意撲進了她懷裡,伸出雙臂摟著她的脖子,打定了主意不鬆手,輕聲在她耳邊低語:“姨母就像我阿娘一樣疼我,我都知道的!”
義成郡主:“……”
這小無賴!這厚臉皮的丫頭!真是讓人又氣又恨又難過!
安撫了義成郡主,又專程去書房謝了虞傳雄,由虞世蘭親自送了林碧落出府。
她們姐倆坐在馬車裡,馬車在上京城中大街小巷隨意的行走。姐妹兩個沉默無語,最後還是林碧落提議,請了鄧九娘與王益梅出來相聚,就在虞家開的半閒堂。
虞世蘭心中愁緒難解,先讓車夫將她們送到了自家開的半閒堂,又令車夫載了綠竹去王鄧二府送信,隻道有急事請王益梅與鄧九娘。
這二人得了信兒,向家中長輩告了罪,便匆匆而來。
四人聚在一處,王鄧二人問起來,林碧落便道:“大過年的想讓兩位出來透透氣,怎的兩位也不謝謝徒兒?”這兩位乃是她畫琴課認的先生,與她助益良多。
王益梅與鄧九梅並不知情,一處坐了嘻嘻哈哈哈笑鬨了起來,林碧落催了丫環拿酒來,四人索性好生樂了半日。
林碧落喝的半醉,目送著王鄧二人離去的身影,心中忽湧起無限感傷。
有些決定一旦做了便沒有後悔的餘地,隻是若論起閨中蜜友來,她小時候還有個孫玉嬌,此後家計艱難,一度忙於生意,便漸行漸遠。去年孫玉嬌已經與陸盛成了親,她還送了一份禮過去,隻是沒有親至,漸至生疏。反倒是東林書院裡生活一年,雖然最後她也沒升到甲班去,卻與鄧九娘王益梅頗為投契,如今遠彆,想來此生都再無相見之機……
她站在半閒堂門口發呆,虞世蘭比她還醉的厲害,半個身子都依在她身上,腦袋擱在她肩頭,隻低低輕語:“阿妹……阿妹……”倒令得林碧落無端想起義成郡主。
“傻姐姐!”她摸了把虞世蘭的臉蛋,吩咐丫環將她扶上馬車,回頭看到半閒堂三個字,還是她親自去求了包先生,由李富貴刻起來的。四家半閒堂的牌匾,全是包先生手筆。
天空漸漸落起了小雪,虞世蘭在馬車上喚她:“阿妹……上來……”她尚有兩分殘餘的清醒。
林碧落正要轉身上馬車,卻見得對麵不知道什麼時候立著的馬車上,有人掀起了車簾,正怔怔瞧著她,目光專注而熱烈,卻似帶著絕望之色,她心中一軟,吩咐車夫與丫環小心將虞世蘭送回府去,眼見得馬車去了,這才一步步向著停在對麵的馬車走過去。
才到了近前,還未開口,車裡的男子便伸出雙臂來,掐住了她的腰,一把便將她抱進了馬車,放下了簾子。
“你——”
林碧落隻吐出一個字,其餘的字便被堵了回去。
車裡的男子今日似乎打定了主意,長手長腳才將她摟進了懷裡,便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林碧落腦中“嗡”的一聲,整個人都懵了。
似乎馬車已經開動了,也不知道要去哪裡,她鼻端全是男子清爽好聞的氣息,緊合的唇齒被擠開,他的吻劈頭蓋臉而下,像八月的雷震雨,又急又猛,隻吻的她喘不過氣來……
林碧落想:她一定是喝醉了!
這一定不是她!
不然,何以到了最後,她竟然伸出了雙臂,摟住了他的脖子,用力的回吻他!
她一定醉的不省人事,這定然是春夢一場,夢裡的男子強勢霸道,將她整個人都緊緊的圈抱在懷裡,似乎怕鬆開了她,她便能飛走似的。她以同樣的熱情回抱著男子,將自己整個人都貼到了他懷裡,感覺得到他硬硬的胡茬紮在她的臉上,紮的她臉上的皮膚都有了痛意,可是人卻是昏昏沉沉的,酒意上了頭,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
她聽到耳邊低低纏綿的歎息:“阿落……”
“阿鉞……”她以同樣低低纏綿的聲音叫他,然後閉著眼睛緊貼了上去,尋到了他的唇,狠狠的親了上去……
——此生此世,他也許終有一日能夠忘記她,可是……她大概是不能夠忘記他了!
後來她再想起來這段舊事,唯記得臨彆之際,他在她耳邊低語:“阿落,你這個算是對我在陛下麵前求婚拒絕的補償嗎?”
那時候,他將她抱下了馬車,一個在馬車之上,一個立在馬車旁。
似乎隻是短短一段路,又或者時間過去了很久,她不記得經過多長時間,隻記得那逼仄的馬車裡,男子寬厚霸道的懷抱,以及滾燙的親吻……
再然後他就毫無預兆的將她從自己懷裡扒拉下來,從馬車裡塞了出來,就像之前將她抱進馬車裡一樣。林碧落毫無準備。
是不是補償她沒想過。
她隻是……她隻是……
林碧落忽然之間發現自己詞窮了。
車裡的男子眸深似海,晦暗不明,卻似這晦暗之下還翻滾著灼熱的岩漿,她再多瞧幾眼,那翻滾的岩漿便能將她灼傷。
“我……不知道……”
林碧落捂住了雙眼,不敢再瞧!
車裡的男子放下了簾子,車夫揚鞭,馬車轉眼間便從她眼前駛過,雪片紛紛揚揚落下,這會子功夫,已是天地一色。林碧落低下頭,不敢再看那馬車離去的方向,有淚沿著指縫緩緩流下……
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良久,她拭乾了淚,再抬頭環顧四周,這才發現,原來他將自己丟到了林家門口。
大年初二,照例是外嫁女回娘家的日子。
林碧雲與林碧月攜婿歸來,這才知道初三林碧落便要遠赴邊陲。
林碧雲與鄔鬆交換個眼神,心道鄔柏還不知道家中已經為他與林碧落退了親,還心心念念的要與林碧落好生談一談。似乎是經過了半年的深思熟慮,他還是不能放下林碧落。
夾在中間的林碧雲也十分為難。
林碧月對林碧落這種大起大落的生活如今已經說不出什麼話來。
林碧落在義成郡主府做養女的時候,林碧月也確曾想過,她從此一朝飛上枝頭當鳳凰了。心中感想非常複雜,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可是如今林碧落從高處跌落,也許此生都回不了上京城,原本境遇堪憐,可是瞧著她如常歡笑,招呼兩位姐姐姐夫吃菜,似乎全無影響,她又不知從何安慰。
按理說阿妹遇上了這種事情,她理應安慰的,可是想了半天,卻不知如何張口。
她這位阿妹的稟性從一開始她便捉摸不透,可是麵對天差地彆的生活,她不曾向兩個姐姐哭訴抱怨一句,從容鎮定的都要讓她有幾分不淡定了。
似乎是從這一刻開始,林碧月有一點明白林碧落的性子了。
她想,她恐怕永遠也做不到林碧落這種萬事不懼的樣子。
哪怕林碧落去了邊陲,她想起這位阿妹來,也隻有仰望的份兒。
大年初三,何氏一大早起來,親自下廚給林碧落下了一碗長麵。
麵是她親自和的,又親自拉開的,澆了熬好的雞湯,灑了蔥花,眼看著林碧落一口一口將長麵吃下去,心中唯願她此後平安順遂。
周大娘與迎兒要跟著她,卻被她拒絕了。
周大娘年紀漸大,不適宜長途跋涉。
迎兒也到了婚嫁之齡,怎麼著也不能再耽擱了,況她父母皆在這裡,雖不能時常見麵,卻總是離的近些。骨肉分離的事情,林碧落不想做。
太陽剛剛升起,林家大門便被敲響,有仆從打開了大門,便有一隊軍士闖了進來,身穿銀甲,腳步整齊劃一,最前麵的是一位威風凜凜的年輕男子,寒眸如星,直嚇的那仆從連滾帶爬衝到了後院去,說話都有些磕巴了:“來……來了……”
林家眾人一早便候在那裡,昨日林碧月與林碧雲夫妻倆皆沒有回去,今日留下來給林碧落送行。
何氏聽得這話,眼淚唰的便下來了,牢牢抓住了林碧落的手。
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伴隨著鎧甲在行走間發出的聲音逐漸的接近內院,林家人都站在主院裡,等到腳步聲終於近了,領頭的軍士進了主院,林碧落抬頭去瞧,頓時呆住了。
明明分開的時候,她以為再也沒機會再見的,唇上仿佛還有那日留下的灼燒的印記。
楚君鉞衣甲整齊,龍行虎步而來,眸中寒意漠漠,仿佛麵對的隻是個陌生人,等到了林家眾人麵前,語聲清冷:“傳聖上口諭——”待得林家眾人跪伏在地,才緩緩念道:“今查明,逆臣容紹之女隱匿民間一十四年,今著楚君鉞押解犯女前往邊陲!餘犯不再追究!”
林家眾人叩頭謝恩。
楚君鉞身後的親衛上前來,正是十二郎,他繃著臉拿出個精巧的泛著銀光的鐐銬來,扣住了林碧落的雙手。
林碧落:“……”
冰涼的鐐銬在她的腕間泛著冷意,十二郎銬完了她便垂頭不肯再看她,何氏迫不得已鬆開了她的手,見十二郎是個認識的,忙將他拉到一邊,求他一路多多照顧一番林碧落。
十二郎繃了這許久,在何氏的淚眼之中,都有點不忍心了。
那邊廂,楚君鉞已經伸手勾住了林碧落腕間的鐐銬往外走,他步子極大,林碧落得小跑著才能跟上去,腦中轉了無數個念頭,都沒想好應對之策。
何氏忙忙將林碧落的包袱提了起來,塞給了十二郎,緊跟著一眾衣甲鮮明的護衛往外走。
這些軍士們雖然各個麵色保持著威嚴之姿,可是若是細瞧,定然能瞧見他們抽搐的嘴角。
林家眾人跟到大門口,頓時呆住了。
聽過流放的犯人,但沒聽過用這麼豪華舒適的馬車流放的犯人……
眼前的馬車是由兩匹馬兒拉著,從外觀看不知道的還當哪家貴婦人要出遠門。
楚君鉞已經伸出雙臂來將林碧落提了起來,塞進了馬車裡,放下了車簾,自己卻翻身上馬。
十二郎忙將林碧落的包襖也塞去了馬車,一行人嘩啦啦齊上了馬,車夫揚鞭,林碧落掀起車簾向何氏揮手,她雙手被困在一起,模樣有些滑稽,麵上笑容倒很是平靜,就像她要出門春遊一般。
何氏的淚不出意外的流了下來。林家眾人皆難過的側過頭去。
車簾放了下來,一行人馬浩浩蕩蕩離開了封丘門大街。
作者有話要說:本卷完,下章進入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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