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妤的畫已經完成了大半。
她拿著畫筆, 凝神看著上麵, 眼神隨著畫筆而動, 格外認真。
筆尖沾著墨綠的顏料, 畫在雪白的瓷磚上麵,筆尖輪轉,好像帶了靈魂一樣。
而呂慧就坐在她的旁邊。
外麵太陽大,方妤看她出了一身汗, 就問她要不要進來坐會兒。
呂慧答應了。
“你這是在畫什麼?”呂慧看著她畫的畫,好奇的打量著。
雖然隱隱能從這大半的畫中看出輪廓來,卻也不太能夠確定。
她的聲音有點小,甚至能聽出膽怯的情緒,就連問問題, 都是小心翼翼斟酌過的。
儘管她已經在很努力的掩飾。
可原本就深深刻在人骨子裡的東西,沒那麼容易就抹去。
“畫山水圖。”方妤笑著回答, 說話間,又仔細的把剛剛落下的顏色暈染開來。
“畫的是楊柳衝啊, 看不出來嗎?”方妤偏頭看她一臉迷茫的樣子, 就解釋了一句。
她這一說, 呂慧好像看出來了。
畫上的這座山, 就是楊柳衝正對的那座山峰,高聳入雲。
呂慧上次回去的時候, 覺得壯闊, 還拍了有這座山峰的照片。
但她覺得, 在方妤的畫筆下, 普通的楊柳衝,好像有了不一樣的美。
“你畫畫真厲害。”呂慧不禁讚歎了一聲。
從小在她媽媽的影響下,呂慧潛意識的認為,楊柳衝是個窮山惡水的地方。
她的媽媽不願意回去,也不屑於回去,那自然,她也懷有這樣的心理。
而且她小時候就離開了,之後很久都沒有再回去過,對那裡的記憶,都已經很模糊了。
可現在在方妤的筆下,她突然就覺得,好像挺好看的。
“你要來試試嗎?”方妤指了指旁邊一塊沒有畫的白瓷磚,然後把筆遞到她麵前。
呂慧趕緊搖頭,靦腆的笑了一聲,說:“不,我不會畫。”
“我畫畫最糟糕了,小時候畫蘋果都畫不好。”
方妤笑了笑,也沒再說什麼,就又把筆給拿了回來。
“你很久沒有回家了嗎?”方妤這畫已經到了收尾的環節,她很認真的在描繪,一邊問著呂慧話,卻連頭都沒有回。
身後的人很久都沒有聲音。
大概是這個問題戳到了她心裡去,呂慧麵色僵住,唇角幾度蠕動,卻都沒能出聲。
方妤畫完,回過頭來看她。
呂慧卻已經低下了頭:“回去過幾次。”
剛開始是過了半個月才回家,那一次,她和媽媽大吵了一架。
那是她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和她吵架,喊的嗓子都啞了。
吵完架之後,她就直接奪門而出。
但她還是慫,一出來就哭了。
後麵幾個月,陸陸續續也有回去過幾次。
顯然她的態度已經好很多了,大多的時候還想說她什麼,也隻是深深的歎一口氣。
呂慧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她隻知道,有一個聲音,在不停的叫囂著,在告訴她:她要自由,要活得好!
她一定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活下去。
“我媽她,一直就管我管的很嚴,你知道嗎?直到我讀大學,她都嚴格管製著我的行蹤 。”
呂慧說到這,聲音格外的苦澀。
最心酸的是,哪怕是和女同學一起出去逛街,也要經過她的同意。
她從小就很聽媽媽的話,她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甚至跟隨著她的認知,認為稍微穿少一點,就是罪大惡極的事情。
於是這麼多年她終於受不了了。
沒有人明白,在這樣的教育下,她究竟有多自卑,心理有多畸形。
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小醜,在瘋狂渴望和嫉妒著彆人的生活,無比的討厭自己。
再這樣下去,她真的會瘋的。
所以她選擇了自我救贖。
而在曾暉向她拋出了橄欖枝之後,她心動了,決定要自己給自己一次自由。
她離開了家,離開了媽媽,並且什麼都和她反著來。
她以前不讓她做的,她通通都去做。
“可現在開學了,你不去上學嗎?”方妤勺了清水在旁邊洗手,疑惑的問呂慧。
她就算要和姨奶作對,也不能拿自己的學業去開玩笑,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學卻不去讀的話......多不值。
“我——”呂慧抿了抿唇,臉頓時憋的有點紅。
其實她是想去讀書的。
隻是人在經曆了這樣極端的變化之後,前路好像一片迷茫,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往哪兒走。
於是就隻能天天跟著曾暉在這混日子。
至少他是唯一一個誇過她,說她好的人。
在她極度自卑的心裡,渴望著他人的認同和欣賞,而當第一個這樣的人出現之後,她很興奮也很感動。
不管他是否真心,又或者是其它的什麼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