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秦蘿她,她怎麼能這樣——...)(1 / 2)

修真界第一幼崽 紀嬰 18842 字 8個月前

秦蘿的腦回路很簡單。

孩子的腦袋裝不下太多東西,卻已經能明白你來我往的道理。

自她來到這個世界起,身邊就隻有小師姐在無微不至地照料。做人應當懂得知恩圖報,更何況小師姐溫溫柔柔,令人感到心安。

秦蘿喜歡這樣的感覺。

孩子的世界與成年人大不一樣,不用擔心傾吐情緒之後的尷尬。她喜歡就是喜歡,想要親近什麼人,便會毫不猶豫地迎上前去——

尤其是見到楚明箏臉上傷疤的時候。

說老實話,秦蘿最初被嚇了一跳。

那並非多麼美好的景象,疤痕盤踞在少女凝脂般的皮膚上,平添惹人心悸的猙獰可怖。在初冬朦朧的雪霧裡,她見到小師姐閃躲的動作,以及毫無血色的唇。

[她這是毒發了。]

天道沉聲解釋:[這種毒極狠極烈,發作起來劇痛難忍……真可惜,楚明箏本是個修道的好苗子。]

秦蘿算不上聰明,心裡卻隱隱約約明白:在那樣難受的情況下,小師姐之所以走出門外,是因為不願嚇到她。

許許多多的記憶浮上心頭,像水裡咕嚕嚕的泡泡。

她想起這具身體曾經說過的冷嘲熱諷,想起其他人的閒言碎語,關於“醜八怪”、“聾子”和“廢物”,也模模糊糊見到一個女孩的影子,嫋嫋婷婷、皎如秋月。

小師姐曾是個名震仙宗的天才。

現如今,她卻聽不見聲音也見不得旁人,就連劇毒發作,都要小心翼翼地去想,千萬不能嚇到其他人。

……她該有多難過啊。

“小師姐,還疼嗎?”

清甜熱氣湧上前來,楚明箏猝然回神。

直覺告訴她,秦蘿和以前不太一樣。

自打昨日從山腰墜落,這孩子便一直懵懵懂懂,看她如同看著素未謀麵的陌生人。秦蘿自稱識海動蕩,對很多事情都記不清楚,可就算記憶混亂——

秦蘿的眼睛很亮,鼻尖與她隻有毫厘之距,肉乎乎的手掌則搭在她後頸,軟軟綿綿。

楚明箏立在原地,身後是大雪封天、霜寒萬裡,在她臉頰之下,卻悄悄淌過一縷滾燙的熱流。

太熱了。

她不習慣如此親近的觸碰,慌亂後退一步,遲疑瞬息,才穩下心神開口:“今日……有新弟子拜入玄機峰。師尊傳來信函,你若無事,可與那人來往一二。”

蒼梧仙宗道法眾多,秦蘿楚明箏一類的樂修居於聞月峰,方才被提及的玄機峰,則是法修的地盤。

秦蘿一時半會兒有些懵:“那人是誰?”

她瞧見小師姐頓了一下。

楚明箏:“你曾孫。”

*

秦蘿覺得很恐怖。

雖然天道向她科普過,修真界裡年齡不是問題,同樣是一對姐妹,姐姐二十多歲嫁人,或許妹妹要等到千百年以後,才能遇上一名如意郎君。

可是她才七歲!連男孩子的手都沒牽過!為什麼要被人叫作曾奶奶嗚嗚!

楚明箏重新戴上麵紗,在前往玄機峰的間隙,向她介紹了那位曾孫江星燃。

江星燃與她母親是同族,中間相隔了十萬八千裡的輩分。

江家位於繁榮富庶的滄州,乃是五大世家之一。江星燃身為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小公子,雖然天賦異稟,卻被養出了一堆臭毛病,這回拜入仙宗,聽說是受到家長強迫,想讓熊孩子好好吃一番苦頭。

秦蘿聽得認真,直到跟著楚明箏出了小院,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不對勁。

她們正位於聞月峰中,仰頭遙遙望去,崇山峻嶺一重接著一重,因為距離太遠,全都成了鼓鼓囊囊的雪白棉花糖。

就算坐上小汽車,也要很久很久才能抵達另一座山峰吧。

尚未融合的記憶雜亂無章,秦蘿試圖從中找到解決的辦法,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就見小師姐憑空拿出一本深褐色舊書,書頁一翻,整本書居然瞬間大了十倍不止,像是童話故事裡的魔毯,飄飄然浮在半空。

她沒忍住,發出一聲由衷的“哇”。

這會兒秦蘿總算想了起來,小師姐綁在腰間的錦囊叫作儲物袋,類似於多啦A夢的神奇口袋;那本書則是用來禦器飛行的法寶——

按照慣例劍修禦劍、刀修禦刀,可楚明箏一個吹笛子的,總不能把樂器踩在腳底下。

“上來吧。”

古書乖乖落在地麵,楚明箏輕車熟路行至其上。若是以往,她總會儘量避免向秦蘿搭話,今日卻不知為何,遲疑著繼續道:“等你修為到了築基,也能隨心所欲操控此類法寶。”

“真的?”

秦蘿快快活活跳上書頁,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白白的小虎牙:“我可以不用書嗎?”

她的情緒毫無遮掩,嗓音裡帶了甜膩膩的笑。向來孤僻少言的少女微微抿唇,低聲回應:“自然是全看你的喜好。”

小朋友雙眼裡的驚喜簡直要溢出來。

當初和福利院裡的朋友們看電視時,大家都很崇拜能夠禦劍飛天的俠客。秦蘿本是興致勃勃,想起遠在他方的夥伴,心裡忍不住又是一酸。

好在天道叔叔告訴過她,總有一天她能回去,帶著大家飛去摩爾莊園。到那時候,她一定要給每個人都送上一件飛天法寶,至於她自己……

秦蘿很認真地思考,禦劍飛行的確帥氣,但在修真界太過常見,很沒有個性。

與它相比,仙鶴和七彩祥雲似乎更加特彆。如果能找到一根飛天掃帚,她還能在萬聖節派對上扮演魔女。

秦蘿左思右想,兩眼放光地拉了拉楚明箏袖口:“小師姐小師姐,你覺得禦床飛行怎麼樣?彆人站著飛,我們能躺著飛睡著飛,一定很舒服。”

試想也是在這樣一個冬天,她躺在床上蓋著熱烘烘的被子,整個人舒舒服服蜷成一團,小床越升越高,穿梭在雪花、山川和雲朵之間。東風一吹,她並不覺得冷,伸手就能碰到天。

哇,想想就覺得有趣。

秦蘿想得入神,古書騰空的刹那,下意識抓緊了身邊人的手腕。

楚明箏身形微僵。

她中了毒,麵上又是如此不堪的模樣,不少人對她退避三舍,不敢觸碰,唯恐染上同樣的毒素。

……秦蘿定是摔糊塗了。

考慮到她修為不高,楚明箏特意在四周設下防風陣法。冬風被阻攔在結界以外,隻有冷空氣仍在簌簌淌動。

眼睜睜看著地麵越變越小,秦蘿情不自禁睜大眼睛。

飛行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受。

賴以生存的土地不再作為支撐,整個人如同隨風而動的羽毛。眼前的一切都在漸漸遠離,直至最後,整座山峰都成了隱匿雲煙裡的黑白水墨畫,在身邊觸手可及的地方,漂浮著純白的雲朵。

秦蘿伸手抓了一把,原來不是棉花糖,也沒有甜滋滋的味道。

古書一路前行,玄機峰隨之顯露身形。

與四周清一色白茫茫的山峰相比,這座山顯得格外突出。法修擅長符文陣法,玄機峰處處設有法陣,降溫的升溫的比比皆是,讓一座山峰有了截然不同的四時之景——

此處還是生機盎然萬物回春,前行數米,立馬就成了幽穀積雪,朔風連天。

“小師姐小師姐!你看桃花!”

袖口又被拉了拉,楚明箏順勢低頭,望見一片清雅朦朧的薄粉。

那種景象不過源於十分簡易的陣法,對於修士而言,早就習以為常。站在她身邊的小姑娘卻很感興趣,脆生生繼續道:“那裡和春天一樣暖和嗎?”

她不擅長回應這樣的熱情,拘謹答了聲“嗯”。

秦蘿興致更高:“我們以後能去摘桃子嗎?”

楚明箏瞥見她眼底快要溢出來的笑。

那目光裡不摻雜絲毫彆的東西,騰湧一般向她而來。

自從身中劇毒,向來隻有同情、鄙夷和憐憫環繞在她身邊,楚明箏恍然地想,已經許久沒有人如這般朝她笑過了。

快樂仿佛擁有蔓延滋生的魔力,心裡悶悶的重壓莫名輕了一些。

她嘴笨,還是答:“……嗯。”

禦器飛行速度極快,秦蘿見到她曾孫時,首先望見一身明晃晃的黃衣。

若是其他人,定會一眼看出那身明黃外袍價值不菲,鮫絲與天蠶絲交疊勾纏,於日光下淌出宛如流水的虛影。廣袖裁剪得當,隨風而起之際,揚出蝴蝶振翅一般纖美流暢的弧度。

衣袍主人是個八九歲的男孩,一手握著書冊,另一隻手抓了幾顆渾圓果子。

他生有一張淩厲奪目的相貌,睡鳳眼纖長微挑,眉宇如墨,鼻梁高挺,雖然五官尚未長開,卻已能窺見幾分恣意風華。

秦蘿眼裡的江星燃:哇塞!這個男孩子!頭發比她還長!

[崽,你千萬要小心。]

見習天道在她識海中冷哼一聲:[這臭小子是個出了名的紈絝子弟,對你的好感度隻有—10,接下來定會百般刁難,讓你下不了台階。]

秦蘿琢磨好一會兒它的話,最後撓撓腦袋:“天道叔叔,他的褲子很好玩嗎?”

天道:……

大失策,小孩聽不懂什麼叫“紈絝子弟”。

她在這邊同天道講悄悄話,沒發覺不遠處的江星燃眉梢一挑,顯出幾分挑釁的味道。

江家所在的滄州城池林立,可謂一等一富庶。他被送來這大山深處,本就極為不耐煩,後來還被爹爹再三囑咐,要與自己的曾奶奶處好關係——

呸。

就這還沒他高的小丫頭片子,想讓他叫一聲“奶奶”?

他可聽說了,秦蘿此人頑劣不堪,是蒼梧仙宗裡的萬人嫌。

兩人曾經匆匆見過一麵,對方仗著輩分趾高氣昂,把江星燃嗆得急火攻心,最後落了個不歡而散。

黃衣男孩用力握緊拳頭。

如今他已經是個成熟穩重的八歲男人,一定要找回場子,給秦蘿一點教訓!

“楚師姐。”

江星燃欠身,向楚明箏簡單行禮,旋即話鋒一轉,略微揚眉:“還有……秦蘿小妹妹。”

他把後麵三個字咬得格外重,做好了秦蘿破口大罵的準備,沒想到那丫頭晃了晃毛領裡的腦袋,居然咧嘴一笑:“你好哇!”

八歲的確要比七歲大,這是幼兒園小孩都會做的大小比較。

——太好了,她之前還擔心會不會被叫作曾奶奶!

江星燃:?

等等。

這啥啊?這是秦蘿?她不應該氣急跳腳,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模樣嗎?難道她腦子被石頭砸了?哦對,她昨日似乎真的從半山腰摔了下去。

眼角無聲一抽,稚氣未脫的男孩輕扯嘴角,揚聲又道:“幾年不見,你的修為怎麼還是煉氣三重?我都快煉氣巔峰了。”

天道不樂意了:[煉氣三重怎麼了,這臭小子拽什麼拽!秦蘿,你也是難得一遇的天靈根,之前修煉進度緩慢,那是因為魂魄與身體並不相融,發揮不了全部實力。如今神魂歸位,今後他們都得跑著追你。]

一番話出口,江星燃隻覺長出一口惡氣,手中果子轉了個圈。

說來奇怪,秦蘿天賦絕佳,修為卻一直卡在原地,進步一階難於登天。不過這並非他關注的問題,對於江小公子而言,最期待的還是親眼見到她氣急敗壞的模樣。

如預想中一樣,秦蘿吸了吸氣,鼻尖染成桃花一樣的粉色,略微睜大眼睛。

沒錯!就是現在!她要開始跳腳罵人了!來吧,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一些吧!

秦蘿兩頰像鬆鼠似的一鼓:“煉氣巔峰……你真厲害!”

在她的記憶裡,上回與江星燃見麵的時候,他還隻是煉氣二階。

要是她也能進步這麼快就好了。

[崽,]天道嗚呼哀哉,[他的那句話,不是這樣回的。]

“那應該怎麼回答?”

秦蘿老老實實:“可我的確是煉氣三重,他說的沒錯呀。院長說過,要虛心接受自己的不足。”

天道:……

雖然覺得不對但沒辦法反駁是怎麼回事。

江星燃懵了。

這丫頭究竟在耍什麼把戲,她的心思如此之深……他居然一點也看不透,不愧是臭名昭著的蒼梧頭號禍害!

“你,我——”

他一拳打在棉花上,原先準備了不少反擊的話,這會兒全盤忘個精光。

瞥見秦蘿正盯著自己手中的果子瞧,小少爺再接再厲,不信邪地冷哼:“這是我從滄州帶來的冰淩果,沒見過吧?我今日心情好,賞你幾個見見世麵。”

此話一出,楚明箏皺了眉。

秦蘿身為劍聖之女,儲物袋裡的天靈地寶多不勝數。冰淩果固然珍貴,於她而言卻算不得稀罕的玩意兒,過去也有人試圖在她跟前顯擺,被諷刺了個狗血淋頭。

“江師弟,秦蘿是出於好意前來見你,還請不要——”

一場罵戰在所難免,她正要上前製止,卻見身邊的小女孩歡歡喜喜伸出雙手。

楚明箏:……?

江星燃:……?

江星燃眼睜睜看著秦蘿接下冰淩果,把其中大半送到楚明箏手中,末了仰頭朝他一笑。

圓鼓鼓的嬰兒肥映著白茫茫的雪色,那臭丫頭的雙眼閃閃發亮,尾音則是軟軟發甜:“謝謝江哥哥。”

她確實沒見過這種果子。它如此珍貴,江星燃還願意同她分享,真是個大好人。

小師姐也是,天道叔叔也是,她該有多幸運,才能遇上這麼多好心腸的人。

江星燃:“。”

這啥,這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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