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抱抱。)(1 / 2)

修真界第一幼崽 紀嬰 12845 字 8個月前

屬於孩童的嗓音天真稚嫩, 在沉沉暗色中散開。

仿佛一滴晶瑩剔透的水珠落入泥潭,雖然微小,卻蕩漾出漣漪一般的弧度, 將周圍渾濁的色彩滌蕩一空。

四周方才還是沉重的昏黑,秦蘿的身影如同不期而至的光源, 在落入白也懷中的瞬間, 生出不斷向外擴散的、月色那樣柔和的光暈。

首先是消失的長梯緩緩顯形,並非之前枯燥的黑與白, 而是以自己原本的色彩一點點鋪開,勾連出自下而上、逃離深淵的通道。

緊接著是燭燈與長廊。

燈火昏幽,長廊寂靜,悄無聲息生長蔓延, 填滿整個空無一物的混沌虛空。浮光掠影之間, 萬事萬物重新拾回丟失的色彩。

秦蘿從樓梯上跌落, 如今被白也牢牢接住, 在與少年四目相對的一刻, 咧嘴露出清淩淩的笑。

“奇怪。”

伏魔錄在識海裡小聲嘀咕:“按照心魔裡的慣例,被魔氣所困之人要麼喪失神智、對身邊一切事物熟視無睹, 要麼心智大亂,襲擊所有企圖靠近的外來者。這小子怎會突然轉醒,把你接住?”

要想掙脫魔氣的壓製, 在心魔幻境裡恢複意識,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若要做到這一點, 必須擁有極強的決意與堅定的意念,以神識抵抗心魔。

白也分明是個得過且過、將自己真正看作了孤閣兵器的家夥, 從未表現出任何叛逆的情緒,像他那種性子, 居然會對秦蘿做出回應麼?

一根筋的秦蘿自然不會去想這麼多。

她努力了那樣久,隻想著能在心魔儘頭見小狐狸一麵,現在終於和他麵對麵待在一起,眼睛裡的喜悅怎麼也擋不住,嘩啦啦淌成亮晶晶的河流。

渾身是血的少年愣愣看著她。

小孩的視線不含雜質,乾淨清澈,仿佛能把人一眼看穿。白也很少見到這樣的目光,被其中滿滿當當的笑意盯得久了,竟生出幾分手足無措的慌亂,遲疑重複她說過的話:“回……家?”

“對呀!”

秦蘿毫不猶豫點頭:“孤閣不好,你和我們去蒼梧仙宗好不好?我說過啦,要帶你去吃很多很多好吃的糖果、再去許許多多地方一起玩――我從來不說謊話的!”

這是沒有人能拒絕的邀約,白也卻隻是笑了笑。

秦蘿到底年紀小,不懂得世間的規矩。

自從被賣進孤閣的那天起,他就喪失了肆意妄為的權利,就算他想要同她一並離開,可孤閣會答應麼?

對於閣主而言,他們並非活生生的妖族,而是用完即棄的工具。沒有利用價值的、企圖逃走或背叛的兵器,隻可能迎來被銷毀的命運。

今日的一切都像一場虛妄的美夢。

他沒辦法當真跟著秦蘿離開,能得到這場由她賜予的夢,便也不覺得遺憾了。

白也眸色微深,沉默的間隙,又聽見跟前女孩的聲音:“白也哥哥,你現在在孤閣對吧?”

他怔了一怔,與那雙澄淨的眸子對視時,竟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

“我會去孤閣找你的。”

她把每個字都說得認真,像個篤定的小大人:“很快很快,等我從心魔裡離開,就馬上去你身邊。”

這其實是非常想當然的、幼稚天真的話。

秦蘿年紀這樣小,莫說將他帶出孤閣,就連進入孤閣和白也見上一麵,恐怕都是難於登天。隻有孩子才會許下這樣的承諾,無所畏懼、也十足堅決。

死氣沉沉的地牢裡,白也沉默著抬頭,渾身上下的鐵鏈發出o聲響,仿佛在嘲笑他的狼狽與落魄。

他知道,隔著虛與實的遙遠距離,秦蘿是在對著自己說。

她想見到他,也想帶他離開這個永無儘頭的深淵,許下的承諾天真又浪漫,白也本該是不信的。

可心裡有道聲音在不停告訴他,如果是秦蘿,一定會來。

就像她曾經說過的那樣,無論多少次,都會一遍又一遍前往他的身邊。

隻要他願意相信。

渾身滿是劇痛無比的傷疤,少年置身於血汙與黑暗之間,卻微微抿了唇角,揚起一個微不可察的笑。

白也輕輕對她說:“好。”

孤閣之外,暗潮逐一彙聚,集中於某一處半空。

引魔香的威力不容小覷,香氣擴散沒多久,就引來了幻境中的絕大多數邪祟魔物,雲衡望著天邊越來越濃的黑氣,發出不耐煩的冷哼。

經過和陸望相處的一段時間,他已經大概了解這場幻境的來龍去脈。

心魔的主人來自孤閣,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和秦蘿成了朋友,小孩子愛管閒事,非要把那家夥的心魔破開。

至於創造幻境的,似乎也是孤閣裡的人。

真奇怪。

秦蘿身為劍聖的女兒,從小一直在仙宗長大,幾乎沒怎麼出過蒼梧。孤閣裡的死士神出鬼沒,從不與外人有所交集,怎麼會和她認識?

更何況那群人的風評不是一般差勁,聽說全是殺人不眨眼的瘋子,自小便浸在血汙裡頭,手上沾了不知道多少條人命。

秦蘿若是和那種人混在一起,不說她爹她娘,連他這個當師兄的都看不過去。

還有――

“話說回來,”一麵金色屏障鋪展而開,阻擋迎麵而來的洶湧魔潮,雲衡輕咳一聲,佯裝出漫不經心的模樣,“秦蘿來的時候,手裡應該抱了狐狸吧?那隻狐狸怎麼不見了?”

――毛茸茸軟乎乎的小狐團,你可千萬不能出事啊!

“我也不知道。”

陸望竭力揮劍,佩服這位師兄小嘴叭叭還不帶喘氣的能力:“進入幻境以後,大家全都失散了。我見到秦蘿時,她便是獨自一人――小狐狸應該也被隨機傳送到了某一處,等幻境結束,自然會出現在糖水鋪子裡。”

“……也罷。”

雲衡掏出幾張符紙,垂眸念訣,當即天火四溢:“不過一隻狐狸,也犯不上費心。”

――天啊天啊,這心魔裡的妖魔鬼怪應該不會把它吃掉吧?這群黑漆漆的東西全是用墨水畫出來的影子,吃了也沒肚子裝啊!到時候幻境結束,等他們再回到糖水鋪子,會不會隻看到一張可憐兮兮的狐狸皮?

他想著想著終於正了色,不再去談那些有的沒的。原因無它,隻因魔潮越來越凶,殺氣鋪天蓋地,實在不好對付。

陸望亦是蹙眉。

他不久前動用劍骨之力,已然耗去了大半靈力,雖有雲衡師兄渡來的靈氣,卻仍彌補不了識海裡的巨大損耗。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這樣棘手的場麵,都遠非他這個年紀能夠解決的難題。

男孩凝神出劍,努力支撐起微晃的身形,無意間抬起雙眼,不由愣住。

“雲師兄,”陸望揚聲,“你快看孤閣!”

雲衡正與漫天邪祟吃力纏鬥,聞言眸光一動,順勢仰頭。

旋即亦是一愣。

孤閣本是魔氣最濃的地方,這會兒卻像蒙了層淺白色的霧,朦朦朧朧看不清楚。隨著霧氣蔓延,竟有一團模糊的色彩從底部騰起,如同顏料一點點暈染,逐漸填滿整座高聳入雲的樓閣。

而當孤閣頂端同樣被著上顏色,從尖尖的閣頂開始,色彩轟然鋪開,向著四麵八方的蒼穹溢散。

置身於這個壓抑的黑白世界裡,雲衡已不知多久沒看見過天空的顏色。

玉一樣澄明的碧藍縷縷彌散,雲朵則是毫無瑕疵的白。由上而下、由淺入深、由一點到萬物,整個世界都在這一刹那煥然一新。

翻湧的魔潮裡,猝不及防響起一道陌生女音:“彆扯老娘頭發!放開!給我滾!”

然後是土撥鼠般的尖叫,以及魔物狼狽的哀嚎。

――同樣被困在魔潮裡的桫欏聖女麵色不善,腦袋上金蛇狂舞、殺氣十足,與雲衡對視之際,一拳掃開一隻飛撲上前的魔物:“看什麼看!沒看過揍人嗎!”

這道嗓音堪堪落下,不遠處又傳來一陣粗獷男聲:“打擾諸位,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兒?”

雲衡聞聲回頭,見到個五大三粗、身材高得嚇人的男人,雖然生有一張正氣凜然的臉,手裡卻推著個烤紅薯的小車車。

“我、我就是個賣烤紅薯的,來金淩這邊做做生意。”男人說著側過頭去,避開一道奪命的風刀,再一抬臂,穩穩接下邪魔砸來的重拳,反手一扭:“好可惜,看樣子做不成了――金淩城究竟出了什麼岔子,才變成現在這副德行?”

隻需一個抬手,邪魔巨大的身形被高高甩飛,哀嚎聲慘絕人寰。

賣烤紅薯的青年撓撓腦袋,將眾人掃視一番:“對了,我叫程雙,沒彆的長處,就是力氣大,你們要想對付邪魔,我或許能幫得上忙――喲!陸望小兄弟!你怎麼也在這兒?”

陸望沒來得及應聲,緊隨其後響起的,是另一道氣急敗壞的蒼老聲線:“蟠桃!老夫的蟠桃!全被你們壓扁了!”

正是那位福祿壽仙。

小老頭的仙術浩浩蕩蕩,瞬間掃開劈裡啪啦一大片魔潮。

陸望看得一呆,扭頭望向雲衡:“雲衡師兄,這是――”

“秦蘿應該成功了。”

青年默默舒了口氣,語氣仍是冷淡:“……她做得還不錯。”

這場心魔的難度起碼在金丹,他沒想過秦蘿真能把它破開,還是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

但似乎,那個孩子總能出乎他的意料。

朗朗明日破開雲霧,灑落和煦燦爛的微光。在這樣的光芒之下,一切陰影都無處遁形。

雲衡對這場心魔所知甚少,不會明白眼前畫麵的意義。陸望握緊手中長劍,眼中淌出笑意。

被困在孤閣裡的那個人,一定學會了逐漸去相信。

相信良善的存在,相信美滿的英雄故事,也相信從天而降的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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