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任務繁多, 爛攤子一堆接著一堆,快把它壓成了生產隊的驢,自然不可能在同一處時間地點多加逗留。
它總覺得那行血紅色小字十足礙眼, 奈何秦蘿必死的命運已經定下,與上一任天道的失誤無關。即便是它, 也沒辦法隨意篡改。
或是說, 正因它身為天道,才絕不能向她透露半分信息。
天道放心不下, 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如同一位操碎了心的老母親;
秦蘿對它的憂慮一無所知,眉眼彎彎笑著揮揮手:“謝謝天道叔叔,你也要加油。如果覺得累了, 隨時可以來找我玩。”
就很讓人覺得舒心。
天道沒忍住, 心下一軟:[崽, 這次百門大比期間一定注意安全, 沒事千萬不要一個人到處亂跑, 隨時跟著你哥哥你小師姐你幾個好朋友。]
最好連百門大比都不要參加。
這句話提示得太明顯,它自然沒說出口, 任由它在舌尖打了個轉,變成另一個截然不同的句子:[……百門大比門派眾多,受傷就糟糕了。]
秦蘿還是滿眼噙了感激, 晃著頭上的小揪揪點點腦袋:“我都知道的!你放心,我不是第一次參加比賽啦。”
她最終還是依依不舍和天道說了再見, 回頭再看那一桌子的法器珠寶,儘數流淌著五光十色的亮澤, 唯有一張張紙頁黯淡無光,被襯托成灰沉沉的顏色。
其實隻有它們, 才是那個女孩子心中最重要的寶物吧。
秦蘿對寶石之類的奢侈品興趣不大,把它們一股腦放在了書桌下麵的抽屜裡。
至於被認真裝進儲物袋的,隻有問春風、一些療傷治病的丹藥、一點保命法器,以及那些灰撲撲的、被揉得皺巴巴的紙張。
明天就是百門大比了。
女孩想到這裡,一本正經地吸氣呼氣。
曾經那位“秦蘿”這麼努力,她絕對不能中途掉鏈子,讓彆人笑話。
這場期末考試,一定要拿到好成績。
*
從很小的時候起,秦蘿就得出過一個真理。
時間的流逝速度並不是一成不變,比如上課總是過得慢悠悠,而在那些令人緊張的大型考試之前,休息準備的時間總跟百米衝刺似的,一下子過得飛快。
她眼睛一閉一睜,一個晚上就呼呼啦啦沒了影蹤,再緩過神來,自己已經來到了百門大比的場地上。
百門大比名副其實,排場極大,九州大地之內,各大宗門世家幾乎都有參加,如果放在二十一世紀,大概相當於全國統考。
這會兒他們正站在場地中央,等待主持大比的長老宣講流程與規則,然而那人遲遲沒有出現。
秦蘿打了個哈欠,環顧起四周。
聽說這處場地由琅霄君規劃而成,走的是清雅脫俗的路子。三千白玉階直上雲霄,淩空的擂台在山霧之中若隱若現,放眼望去儘是纖塵不染的白,倒是更像神話故事裡的廣寒宮。
不同門派家族的弟子彙聚於此,清一色身穿各自門服,彼此之間劃分出了明顯界限。
左邊身穿藍色長袍、個個沉靜挺拔的哥哥姐姐,儘數來自迦葉書院;那些腰間彆著長劍、神情嚴肅冷清的劍修,則隸屬於赫赫有名的劍宗。
至於秦蘿身邊,就全是身著白衣的蒼梧弟子――
“奇怪,人怎麼還不來?”
似曾相識的嗓音從身後響起,懶洋洋的調子,帶著點漫不經心:“我聽說這次接替宋闕的,是新月秘境那幫老怪物。新月秘境已經把人折磨夠慘了,這回他們還打算怎麼玩兒?”
秦蘿兀地回頭,在一片琳琅雪白裡,見到一身大大咧咧的黑。
姬幸眼尾輕輕一彎:“好久不見啦。”
他好不容易耍一回帥,最後一個字剛剛落下,立馬做出十分警惕的表情,飛快後退兩步,雙手交叉:“這次不打架!”
秦蘿側目望去,果然看見眸色深深、一言不發盯著他瞧的謝尋非。
上次在新月秘境,姬幸搗亂被當場抓包,後來出了秘境,謝尋非向他提出過對決。
其實說白了,就是單方麵的教訓人。
秦蘿壓低聲音:“你怎麼到這兒來啦?這裡不是蒼梧仙宗的地方嗎?”
姬幸笑笑:“怎麼,一個百門大比而已,我想去哪兒待在哪兒,他們管的著嗎。”
邪修不愧是邪修,果真肆無忌憚,對繁文縟節渾然不關心。
他說著雙手抱拳,模樣正經:“聽說你差點被宋闕給害了,沒事吧?還有還有,雖然我和他都是邪修,但我家跟那種敗類可不一樣――我們絕對不隨意殺生的。”
他爹是修真界裡的一個異類,亦是出了名的鬼才。
邪修大多濫殺無辜,背負罪孽無數,為天理所不容;如今的姬家家主不走尋常路,硬生生把正道心法與邪術相融,僅僅靠著獵殺魔物,就能汲取其中骨血精魄,助長自身修為。
姬幸好麵子,唯恐她將自己與宋闕混為一談,解釋完後正了正神色,挺直身板。
秦蘿聽過關於他家的事跡,不假思索:“我知道,你爹爹很厲害。”
哼哼,那是當然。
邪修的名聲本就差勁,自從宋闕的醜事傳開,饒是姬家,也不可避免受到了波及。
眼看她沒露出或遲疑或排斥的神色,姬幸笑意更深:“跟你說個小道消息,我聽說這次百門大比,換了個新地方――”
他話沒說完,忽然感受到一陣迎麵而來的強大威壓。這種感覺來得猝不及防,不止姬幸,現場所有嘰嘰喳喳的小弟子全都安靜下來。
秦蘿因為這股強壓心口一顫,等它迅速消失,飛快扭過腦袋。
原本空無一人的中央玉台上,不知何時出現了兩男一女,讓她意想不到的是,其中居然有兩位老熟人。
左側的女子白裙飄飄,雖然未施粉黛,卻能遠遠望見仙姿佚貌,貌似遠山芙蓉,白璧無瑕。
正是雲衡師兄那位很會說話的齊薇師尊。
右側的男人看上去三十多歲,整個人瘦得脫了相,目光懶洋洋又陰惻惻,滿臉都寫著不耐煩。
至於中間那位,赫然是謝哥哥的師尊斷天子。
“斷天子……以他的身份地位,居然有閒心陪我們這群小孩玩過家家。”
姬幸哼哼:“馬上就要念開幕祝詞了。聽說宋闕寫了整整五張紙,像斷天子這種級彆的大能,恐怕比他還長。”
他說著聲音更小:“最右邊那大叔你不認識吧?那是劍宗一位長老,聽說脾氣差得很――這三個全是怪人。”
三人登台以後,生出一刹那的寂靜。
齊薇和那個百無聊賴的男人都沒說話,唯有斷天子晃了晃手裡的酒葫蘆,嘿嘿一笑:“諸位,我們改了賽製。”
什麼叫平地起驚雷,什麼叫三言兩語更勝萬語千言。
包括秦蘿在內,小弟子們紛紛睜大雙眼。
“一對一實在無趣。而且大家都明白,若是直接對決,對醫修、食修、占星術士等等很不公平。”
斷天子揚唇,許是剛剛喝了酒,說話帶著微醺:“衛州有個古戰場遺跡,大家知道不知道?”
秦蘿喃喃:“古戰場?”
“是當初經曆過正邪大戰的地方。”
謝尋非在姬幸之前低聲搶答:“聽說魔族曾布下天羅地網,剿殺諸多正道修士,戰況異常慘烈。”
他出言解釋的間隙,那邊的斷天子笑了笑:“自從大戰結束,古戰場便被結界封鎖,不許外人進入。那地方魔氣叢生,到今日仍是不毛之地,卻也遺落有數不清的寶物――放你們進去看看如何?”
這段話猶如火種,將台下翹首以盼的小弟子們瞬間點燃。
古戰場死氣蔓延,聚集了數不清的執念與怨念,對於普通人而言,無異於無間地獄,後來為了防止魔氣擴散,才將其封鎖進結界之中。
但風險往往與機遇並存,當年散落在戰場上的寶貝不計其數,如果運氣好,或許還能得到意外之喜。
可那種地方,如何才能作為試煉場地?
“無論何種修為,都將同時進入古戰場。”
齊薇溫聲道:“排名的依據,是尋得的寶物、破解的法陣、以及消滅的魔物――諸位小道友無須擔心,排名仍和往常一樣,在同等修為之間進行對比。”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