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蘿長長舒了口氣,心裡緊緊懸著的石頭終於落下,乖乖巧巧靠坐在床上,打量身邊的景象。
古戰場是臨時找來的百門大比場地,周圍沒有安置可供居住的房屋。
聽說斷天子前輩彆出心裁,動用自己遠遠超出常人的強大靈力,居然硬生生把一整個房子裝進儲物袋,一股腦全都帶了過來。
他們如今所在的,就是這棟房屋。
房子不大,房間數量不多,每個房間頂多塞下四張床。
秦蘿接下一杯江逢月遞來的水,抬眼瞧了瞧四周。
在湮墟外麵的所有人裡,小師姐和哥哥扛下了七成的魔潮,因而受傷最重;江星燃太過鬨騰,和陸望姬幸住在一起,由駱明庭師兄統一照顧。
至於她所在的房間之中,從左往右依次排開,分彆是白也、雲衡、秦蘿和謝尋非。爹爹去了哥哥的房間,娘親則在這兒照顧她。
察覺到小孩四處亂晃的眼神,雲衡吭哧吭哧挺直身板,把木床壓得吱吱呀呀響個不停:“乾……乾嘛。”
他身邊的小狐狸亦是懶洋洋抬眸。
他們兩人靈力耗儘,不得已變回了動物的原形,而今坐在床板上的,赫然是一大一小兩個圓滾滾的球。
不對。秦蘿一邊想,一邊輕輕挪動視線。
雲師兄的腦袋又大又圓,眼睛和鼻子像是黑豆豆,身子則是另一個胖胖的球,爪爪和腳也是圓圓的,活像個圓形集合體。
雲衡被她盯得不自在,凶不得也嚇不得,隻能委委屈屈蹬了蹬腿。
可惡。
自從他的小馬甲掉了個乾淨,雲衡就暗暗發誓,今後無論發生什麼,都絕不會在這群小孩麵前顯露真身。
……所以到底是誰分配的房間啊可惡可惡可惡!
正在給謝尋非傳送靈力的江逢月心有所感,笑眯眯回過頭來,衝他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微笑。
食鐵獸麵無表情,往後縮了縮身子。
“對啦。”
秦蘿在心裡默念法訣,身前金光一現,勾勒出一條小型的長龍。
當時在湮墟遇到危險,傲天始終保護在她身邊,若不是有它,她與謝哥哥很可能沒辦法撐過一波接著一波的魔潮。
如今它耗光靈力,身形變小了許多,隻有三個秦蘿加起來那麼大,與女孩四目相對的刹那,彎起眼睛開始傻笑。
好不容易能出來透透氣,龍魂活蹦亂跳,像隻歡快的小泥鰍。
秦蘿也跟著它手舞足蹈:“謝謝傲天!”
不太聰明的龍,還有一個不太聰明的主人,不愧是他們,天生一對。
雲衡晃了晃耳朵,正要從儲物袋裡拿出竹子啃,猝不及防,忽然瞥見一道驟然靠近的金光。
龍傲天大概是頭一回見到食鐵獸,興奮得爪爪亂擺,啊嗚張口,一口吞下熊貓圓滾滾的大腦袋。
秦蘿:“啊啊啊傲天!雲師兄!不能吃,吃大熊貓犯法!”
江逢月:“哈哈哈哈哈哈哈!”
雲衡:……
雲衡爪舞足蹈,念經一般狂飆亂碼:“%#&!!!”
不太聰明的龍最終被食鐵獸製住,乖乖去了秦蘿身邊思過。
小朋友身為它的主人,小心翼翼開口解釋:“對不起雲師兄,它可能、可能是覺得你的腦袋長得像湯圓,就……就吃掉了。”
湯圓。
雲衡睜大臉上的兩顆黑豆豆,拿爪子摸了摸側臉。
他英俊瀟灑、讓修真界萬千少女傾慕的臉,像湯圓?還活該被這條龍一口吞?!
雲衡忽然想到什麼,目光瞬間犀利。
雲衡瞬間轉頭,死死盯住身後的小白狐狸。
小狐狸沒料到它會突然轉身,嘴角揚起的弧度沒來得及往下壓,一時情急,拿爪子上的粉色肉墊捂住嘴巴。
好家夥,白也。
雲衡眯了眯豆豆眼。
他就知道這小子在看笑話。
“秦蘿在那湮墟之內,定然受了不少驚嚇。”
雲衡麵無表情正了色:“我聽說孩子受驚,最好的法子便是找來一個玩具。可惜此地寂寥無人煙,連替代品都很難尋到,讓我想想,小個子、毛茸茸、軟綿綿――”
秦蘿飛快眨眨眼睛。
大熊貓師兄緩緩扭頭,看著白也哥哥所在的那張床。
雲衡:“倘若我生得那般模樣,定會竭儘所能安慰師妹,陪在師妹身邊儘情玩樂,讓師妹從陰影之中走出來。”
白也冷冷看著他。
始終一言不發的小狐狸尾巴一顫,倏地躍起身子。待得半空劃過雪白的弧度,再一眨眼,狐狸已經來到了女孩身邊。
白也沒說話,朝著秦蘿手邊探了探腦袋。
多虧眼前的小孩,他這條命才勉勉強強活了下來。她今日受難頗多,若是能讓她開心一些,他無所謂做些什麼。
秦蘿受寵若驚:“真的可以嗎?”
白也點頭。
於是小朋友柔軟的右手,輕輕貼上了生有細細絨毛的狐狸耳朵。
雲衡大仇得報,心裡的小人哼哼直笑:“白也還會騰空跳起,像風車一樣轉轉轉哦。”
秦蘿露出驚訝的神色,眼睛布靈布靈閃閃發光。
小狐狸身形微頓,沉默片刻,終是淩空躍起,化身蜷縮成一團的大型雪球,七百二十度瘋狂旋轉。
也正是在這一刻,白也清楚明白了駱明庭的那句口頭禪――
雲衡,爛人。
龍傲天不明所以,跟著雪球球一起轉圈圈,咧嘴笑個不停。
秦蘿不停鼓掌,把湮墟裡的驚嚇儘數拋在腦後;
江逢月看得興致勃勃,眼中劃過一絲看熱鬨不嫌事大的笑,忽地開口:“不過,狐狸和龍終究小了些……若是毛茸茸的、軟綿綿的,有沒有更大一點的玩具替代品呢?”
同樣在鼓掌的大熊貓笑容漸漸凝固,停下兩隻擺來擺去的爪爪。
感受到秦蘿投來的視線,雲衡晃了晃身後的尾巴。
大事不妙。
*
其他人都要療傷喝藥,一起來到房中探望,已是半個時辰之後。
出乎意料地,房間裡十足安靜,聽不見任何聲音。
楚明箏輕輕敲響房門,聽見江逢月極低的一聲“請進”。
房門打開,幾人皆是愣住。
一隻巨大的食鐵獸坐在床頭,保持著低頭的姿勢一動不動,在它懷中,躺著兩個熟睡的小孩。
秦蘿躺在左邊,毛茸茸的發絲與絨毛混成一團,白皙側臉被月色打濕,映出嘴角上揚的笑。
謝尋非居然也沉沉入了眠,平日裡的戾氣渾然散去,像世間所有十多歲的小孩一樣,長睫輕輕下闔,眼尾勾出漂亮而靜謐的弧。
至於雲衡,宛如一位偉大的熊貓母親,圓圓鼓鼓的肚皮上,還趴著一隻同樣睡著了的小狐狸。
一代英雄豪傑,居然淪落至此。
秦止:“抱歉,打擾。”
損友一號秦樓搖頭:“嘖嘖。”
損友二號駱明庭搖頭:“嘖嘖嘖。”
憤怒的熊貓媽媽憤怒地齜牙咧嘴,揚起一隻憤怒的爪子。
謝尋非睡得一向很淺,也許是被這個動作驚擾,微微蹙了眉頭,脊背顫了顫。
憤怒的爪子在空中停頓一瞬,妥協般收好尖銳的指甲,隻留下圓圓軟軟的肉墊,小心翼翼拍了拍小朋友的腦袋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