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麗芳在家裡收拾行李,殷秀成就離開了後山村。
後山村往南走兩三裡山路,下了山就是前山村。殷秀成在下山的路上走了一會兒,注意到前後無人,就一個閃身跳到了路邊斜坡下的樹林中。
向樹林深處走了幾步,殷秀成看見了他昨天藏在這裡的偏三輪警用摩托。他並沒有急著靠近,而是仔細檢查了周圍的環境,再細微處都不放過。直到確定沒有任何人出現的痕跡,他才走到近前,戴上白手套把蓋在摩托上的幾根樹枝挪開,啟動了摩托車。
摩托車從樹林中穿過,繞了一個圈,出現在後山村山腳下。
突然,一個人影從前山村跑了出來,看見一身警服的殷秀成,就像是看見了救星一樣,直直地衝了過來:“警察叔叔,救命啊!”
殷秀成刹住車,麵色淡然地看著一個女孩撲過來,七手八腳地爬到了車鬥中。
在她身後,一男一女滿臉怒色追了過來。男人手中還提著一根樹枝,一邊跑一邊罵,直到看見殷秀成身上的警服,才不甘不願地閉上了嘴。
“怎麼回事?”殷秀成微微眯起眼睛,打量著這個看起來十六七歲的女孩。
她穿著黑布上衣,藍布褲子,衣服上補丁摞補丁,袖口磨損嚴重,而且袖口褲口都短了一截,這副打扮在農村裡太常見了。
女孩瘦瘦小小的,頭發稀疏發黃,皮膚微黑,隻有一雙眼睛閃閃發亮,像是跳動著兩團火焰,讓她和很多農村女孩區分開來。
“警察叔叔,他們要逼我嫁給一個不認識的男人,就是為了收彩禮,賣女兒!現在是社會主義時代,早就不是解放前父母包辦婚姻的封建社會了!賣女兒是犯法的!”瘦小的女孩聲音響亮,搶在這對男女開口之前一口氣說了一串話。
“公安同誌,恁可彆聽她瞎說。”穿著發黃的線衣,衣服上已經有好幾個破洞的男人連忙向殷秀成解釋,“俺是這前山村的,俺叫童友良,這是俺親閨女童三妮。俺是她親爹,咋會害她哩?你看,這是她姑姑,俺親妹子,專門上門給她說親哩。俺們都是一家人,誰會賣她?”
殷秀成看著瘦骨嶙峋的童友良,神情嚴肅地點了點頭:“童友良,我知道,你爹童大明是吧?”
童友良一聽這公安都知道自己,頓時覺得麵上有光。他堆起了笑臉,從褲子口袋裡掏了半天,隻掏出一根皺巴巴的香煙,想要遞給殷秀成。
殷秀成對他擺了擺手表示拒絕。
“你女兒雖然年齡小,但是說的話卻是對的。現在是社會主義社會,保護婦女,婚姻自由,絕對不允許包辦婚姻。說親可以,但是必須當事人同意。如果違背當事人的意願,甚至觸犯法律,政府是要處理的。”
童友良還想說什麼,背後的女人卻扯了扯他的衣服,自己上前細聲細氣地說:“公安同誌,俺們知道了。俺們就是有點著急,人家那家男方條件很不錯,俺害怕三妮不懂事給錯過了。俺這個當姑姑的,還不是想讓自己侄女過上好日子嗎?俺們這就回去,跟三妮好好說。公安同誌您放心,俺們絕對不會做犯法的事情。”
坐在車鬥裡的童三妮仰視著殷秀成,眼睛裡滿是崇敬和期待:“警察叔叔,你能不能帶我走?我要是回去了,他們肯定會逼我嫁給那個老男人的!”
殷秀成狹長的鳳眼注視著這個瘦小的女孩,嘴角笑意溫柔:“你先跟你家人回去,過兩天我會讓人去看你。如果他們做得不對,我們會處理的。”
童三妮的耳朵尖開始發紅,在殷秀成的笑容中乖乖下了車,眼光追隨著殷秀成,就這樣看著這個英俊溫柔的男人騎著摩托車穿過前山村離開。
童友良看著那抹鮮亮的藏藍色消失,臉色立刻變了,上前就去抓童三妮的手臂。
童三妮臉上的笑意一收,用力甩開了童友良的手臂:“你愚孝,願意用你的血肉供養那一大家子,我管不了你,但是我可不會把自己當成豬羊,任人宰割!”
童友良覺得自己的女兒從上個月落水醒來後,就變得奇奇怪怪,每天都說一些要麼大逆不道,要麼莫名其妙的話,看著他的眼神也總是充滿了鄙夷不屑,這讓他每天看見這個女兒都有打她一頓的衝動。
他剛舉起樹枝,童三妮就往邊上跑了兩步,冷笑著對他說:“剛才那位,呃,公安同誌,可是說了,他還會派人來看我的。你要是敢打我,我就敢去告你,耍封建家長的大威風,賣女兒換彩禮,你看公安會不會抓你,公社會不會□□你?”
……
殷秀成來到南和縣公安局的時候,已經是將近中午的時候了。
他身姿筆挺,神色溫和,走在公安局大院裡,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路上遇到人,殷秀成都是親切而客氣地含笑點頭,對於他們在自己背後的議論仿佛什麼也沒聽見。
公安局的辦公樓是一棟三層小白樓,殷秀成腳步不停,直接上了三樓,敲響了局長辦公室的門。
新任南和縣公安局局長徐長輝今年將近五十歲,頭發微白,眼神銳利,不苟言笑。不過在看見殷秀成的時候,那張臉上就露出了笑容:“回來了?怎麼樣?”
殷秀成一直掛著微笑的臉倒是一下子就拉了下來,變得漠無表情:“初步判斷,沒有大問題。不過,我準備把她弄到縣城來,給她安排工作,給她創造一些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