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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壽院既是永寧侯府正院,彰顯的就是侯府主人的身份,規模格局自是不一般。
遠遠看去,榮壽院就給人一種威嚴的感覺,待進入院中,這種威嚴感更加強烈了。
院中,栽種著一棵巨大的梧桐樹,綠蔭幾可蔽日。梧桐樹的對麵,就是侯府的明廊通脊,曲曲繞繞有四重,廊上沒有任何裝飾布置,空到極就讓人有一種莫名的畏懼。
榮壽院的一切,都是章氏異常熟悉的,但對她來說,這裡給她的感覺就隻有一個:壓迫,重重的壓迫。——說起來,她還真從來沒喜歡過榮壽院。
她十六歲便嫁入永寧侯府,那時候住在榮壽院的,是她的婆婆朱氏。過去她受了朱氏多少刁難,現在想想都覺得怕。待到她後來掌家搬進了榮壽院,她就更不喜歡這裡了。
現在,重重壓迫影響不了她,她心中唯剩下的,就隻有厭惡而已。
想想也好笑,倏忽也三十多年了。她因為榮壽堂,生生熬掉了自己的一生。
若不是因為她還有那麼多牽掛,她說什麼都不想再入榮壽堂。
然而,時隔三年,她還是踏進了這裡……
“老夫人,侯爺在偏廳等著您。請隨小的來。”管家田榮恭敬地說道,隻是眼中的愕然怎麼都藏不住。
他和謝氏一樣深感意外,老夫人怎麼突然來榮壽院呢?當他把這個事情小心翼翼地稟告侯爺時,就連侯爺都掩不住臉上異色,好一會兒才令他將老夫人帶進來。
田榮身為侯府管家,自是知道哪些事情應該知道、哪些事情不該知道。很快,他眼中的驚愕便褪去了,還微微彎下了腰。
章氏根本就沒有注意到田榮,她現在心緒平靜,所想的就隻有等會怎麼說而已。
至於永寧侯鄭仁……她在過去三十多年已想通想透了,還有什麼好想的?
她從容地走進偏廳,徑直走至上首右側的雕花椅上,穩穩當當地坐了下來。然後才開口道:“侯爺,妾身有禮了。”
侯爺,妾身有禮了……她表情太淡聲音太穩,就好像普通夫婦相處一樣,仿佛中間沒有隔著那麼三年,也好像兩人沒隔著那麼多厭恨。
比起她的淡定來,鄭仁反而有頗多起伏。從章氏踏進偏廳開始,他的目光便一直落在她身上。忽略過往那些事,他最大的感覺竟然是章氏一點都沒有變!
章氏的相貌,和三年前相差無幾。許是因為她沒有像以前那樣肅著臉,看起來反而年輕了幾分。
老天太優待她了!
看來,章氏這幾年在佛堂過得很舒心。可是,這樣一個惡毒的女人、被幽禁在佛堂的女人,怎麼可以這樣舒心?
他笑了起來,道:“看來佛堂有功。夫人日日念佛,想來身上的汙穢都少了許多,本侯深感安慰,看來夫人還是得長居佛堂才是。”
章氏仿佛沒有聽出他意有所指,反而附聲頭:“侯爺說的是,誠心禮佛自然心平氣和。侯爺若是有時間,不妨常來佛堂。”
鄭仁繼續笑著,道:“夫人說得在理,有時間本侯真要去佛堂看看才是。”
此時,鄭仁與章氏並排坐於上首。鄭仁雖年過五十,但因保養得宜又因相貌極好,此時看起來仍風度翩翩;而他旁邊的章氏,頭上也沒有多少銀絲,更顯得麵相端莊。
乍看來,這就是一對相敬如賓的侯府夫妻。誰有知道掩蓋在這些相敬如賓下,是不死不休的厭恨?
章氏出自河北道的承興伯府。章氏之父章硯與鄭經是知交好友,加之鄭經曾救過章硯的性命,於是兩家便定下了親事。
後來鄭經病故、永寧侯府大不如前,章硯還是將自己的掌珠章氏嫁了過來,還殷殷提點章氏要賢惠持家、延綿永寧侯聲威。
昔日鄭仁長相俊美、溫文儒雅,章氏曾在婚前見過他一麵,又想著這人是父親相中的,心中自然起了好感,對這一樁親事沒有任何抗拒。
但章氏沒有想到,父親竟然也會看走眼,鄭仁的確溫文儒雅,也的確有承繼永寧侯府聲威的決心,卻絕非可以若夫終身的良人。
章氏已不太記起得知鄭仁心有所屬時的那種心灰了,這三年她甚至難以理解:年輕時的自己為何如此癡情狠絕?
狠絕到,不惜一切代價逼死了鄭仁最愛的女人蘇氏。
以致她後半生嘗儘了因此而帶來的巨大苦果。——她所出的長子避她如蛇蠍,幼子則被迫遠離家門,還不得不認下了蘇氏的兒子!
這一切,到底是因為她心有不甘,或許,也是因為鄭仁這個人。
章氏有所思的時候,鄭仁亦心頭不寧。半響,他輕輕揭起茶杯蓋,然後重重一放,神色不豫道:“說吧,你此來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