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她賓天才三年而已,這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以致一切都變了樣?若非她重活一次,她還不知道,真正的遺憾是在她賓天之後……
她抬手覆眼,白皙細長的手指完全遮住了她的鳳目,沒有人能看見她的****的眼神,沒有人能知道她此刻是何等的憤怒,又是何等的失望。
她以另外一個人的身份,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她賓天之後的世界,一個或許崩壞四落的世界,還是她曾以為一切安好的世界。
她還活著,並沒有死去,然而發覺自己踩在萬丈血海之上、邊上還有無儘枯骨,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人悲傷的?
重活一世,並非天道的饋贈和善意,而是另外一種贖罪和補償。
以我年輕尚未老去之身,見這崩壞業已四落之國,償我躊躇始終未競之誌……
周典看著這個以手覆眼的姑娘,感受到了一股濃重得化不開的悲意,就像先前那種怒火一樣,令他無法忽視。
怒如閻王,哀如悲獸,這個姑娘為何會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樣……好像魘著了一樣。
周典想了想,猛地一跺腳,大喝道:“呔!何方妖孽!竟敢在明倫堂中作祟?!”
“……”鄭衡終於將手放了下來,無語地看著周典。
祭酒大人努力挺著又胖又矮的身體,雙手還做著奇怪的氣勢,他這樣才像妖孽好嗎?
隨即,鄭衡笑眯眯地問道:“大人,你在說什麼?什麼妖孽?”
不管怎麼說,周典這一聲大喝,令她徹底回過神來了。先前她散發的怒火和悲意,也伴隨著這聲大喝而消失了。
在周典看來,鄭衡還是鄭衡,那個平靜到有些冷淡的姑娘。
周典歎了一口氣,隨即問道:“你剛才在想什麼?我看你不像有悟,反而像是入怔了,這不是什麼好事。”
他身為學宮祭酒,見過了學子冥思苦想的狀態,剛才鄭衡的情況就令他擔心。那一聲暴喝,並不是為了搞笑,而是為了將鄭衡喚過神來。
佛家講究頓悟,所有金剛棒喝,但禹東學宮是文地,遵儒重文,周典所秉承的是漸悟,需由時間和經曆慢慢形成,剛才鄭衡乍怒乍悲,顯然是心緒受了衝擊,這並非好事。
不管周典為了怎樣的試探將鄭衡留在禹東學宮,但鄭衡入了學宮就是他的學生,此刻他的關心緊張並不是假的。
這世上有些人,雖然偶有隱秘,但始終讓人感受到光明磊落,周典便如是。
鄭衡對周典這樣的人,有一種天然的尊敬。此刻聽了周典的問話,她點點頭,笑容發自肺腑,說道:“多謝大人了。剛才聽大人說起錢皇後進了冷宮,我曾聽說錢皇後賢惠,一時便想岔了。”
周典擺擺手,語焉不詳地道:“貴人們的事情,怎麼是賢惠兩個字能說得清楚的?這些事情不用多想了,且靜靜心,遊學的老師遲些再有,近段時間你且在書庫中吧。”
鄭衡也知道不宜再問下去了,有關錢皇後的情況,周典不可能多說什麼。然而,因為得知錢皇後進了冷宮,她的心緒依舊起伏不定。
直至在明倫堂外見到鄭適,她才漸漸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