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討司此行總共有三萬士兵,而且都是精挑細選過的,從兵力和本領上,對付那些反賊九野軍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前提是,糧草充足!
從軍中斥候的稟告來看,江南道如今大亂,就隻剩下鬆江府艱難困守,這場討伐戰要打多久,誰都說不準。
雖然戶部也會繼續籌措糧草,但像裴家、柳家這種已經送來糧草的,才是他現在所看得見、抓得著的。
被一些年輕人圍著,這有什麼呢?何況這些年輕人大多容貌上佳身材挺拔,如竹苞,如鬆茂,看著……也怪讓人歡喜的。
大抵,這是行軍途中唯一讓趙大均感到輕鬆的地方了。
然而,隨著招討司進入江南道,這種輕鬆就蕩然無存了。
不管是招討司士兵還是繡衣使,每個人都神色肅穆心中沉重,更有許多人赤紅了眼睛,尤甚者甚至嗚咽出聲。
無論是誰,見到往昔富庶的江南道變成如今的樣子,都會這樣的。
殘破燒毀的城池、四處逃竄的百姓、連綿不絕的哭聲……還有大路邊隨時可見的屍體,空氣中彌漫的濃重血腥味。
遠遠盤旋著的禿鷲,發出刺耳難聽的叫聲,聽得人心裡發寒,渾身都似被浸在寒冰之中。
他們哪裡見過這樣的戰亂場麵呢?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以往他們所在的地方,比春閨還要承平,哪裡現過無定河邊骨橫陳的情景?
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原來是這樣的!
那些所謂的九野軍,打著揭竿而起、為國為民的名義,所造的,卻是燒殺擄掠的惡劣行徑!
那些九野軍,那個什麼敢當王石皋,該死!
柳得言等人咬牙切齒,眼中迸發出熊熊怒火,內心想的是:待紮營之後,馬上、立刻往家中修書,一定要追加糧草!
裴定的臉色看起來更蒼白了,臉上的病弱越發明顯,看著就要支撐不住隨時會倒下那種。
柳得言甚至好幾次忍不住去扶著他,可是他才剛剛伸出手,裴定身邊那個麵容尋常的白姓仆從就看了過來。
很平常的一眼,但柳得言不知為何卻頓住了動作,伸出的手不自然地收了回來。
行吧,這大概可以歸結為仆從某種獨特的忠心?
如此幾次之後,柳得言被看得怪怪的,後來連手都懶得伸了——當然他也自顧不暇了,須得極力穩住才能維持著雙腿不打顫。
裴定已經兩天沒有合眼,鳳目中猩紅的血絲與蒼白的臉容,形成了強烈的對比,看著就觸目驚心。
在其他人紮營休息的時候,是他最忙的時候,因為他看各種消息,有軍中斥候送來的,也有招討司士兵打探到的……
因他在南景所立的功績,也因他刻意在趙大均前展露出來的軍事才能,因而他得以在趙大均身邊,為其整理江南戰局的情報,倒有了一部分勘事官的權力。
最讓他憂心如焚的,是他始終沒有發現侄子裴前的任何消息。
進入江南道他發現了好幾個小錢兒所留下的記號,但都被毀了,追查下去就戛然而止。
小錢兒,你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