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九年,一月三十一號,上京城解放。
上京飯店,第一時間被接手。上京飯店早就從私人產業轉換為國家掌控,隻是之前被掌控的是那啥。
現在第一時間被政府接手,除了某些掌管飯店的高層被處理,其餘的員工,乾技術活的,全數保留,依然正常運轉。
平穩過度,飯店沒有出什麼事。
解放後,糧油店的東家一大家子沒有走,囤積了不少糧食,打算等過段時間,鬨糧荒的時候高價售出,然後賺一波再走。
東家還想著撐死了再走。
許媛媛不管那麼些,她就是個員工,但東家存糧食的幾個地方,她都已經知曉。
東家不會告訴她們在門店的這些人,也許掌櫃的知道,每次店鋪裡麵的糧食都是東家他們家的下人運來的。
許媛媛為此悄悄跟蹤過那些下人,知道幾個庫房,聽他們說話,應該還有彆的庫房,不過許媛媛一直沒有找到。
轉眼就是二月底,也是正月裡。
家家戶戶的糧缸都是空的,有錢也買不到糧食,多處糧油店被砸。
掌櫃的縮在櫃台裡,兩眼無神,鋪子的大門被關的緊緊的,後麵用麻袋裝滿了沙子。全部堆的滿滿當當,堵著門。
門一下下的被外邊的人推搡著,外邊的人喊著,“奸商,奸商,賣糧食啊?”
“開門,放糧啊。”
“奸商,開門,開門,放糧。”
外邊的百姓,是群情激憤,一聲聲的高喊著。如波濤般一直湧進店鋪內所有人的耳膜。
許媛媛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如老僧入定,一直不動彈,任由那些夥計站在沙包後麵推著沙包,抵禦外邊的推搡。
公安在第一時間趕來勸阻外邊的人離開。
等人都走了,幾位公安同誌敲開門,走進來說道,“外邊的人都走了,你們誰是這裡麵管事的,能否請你們東家來一趟?”
掌櫃的一身黑色棉袍,忙迎了出來,看樣子還沒有從驚嚇中反應過來,走路都顫顫巍巍的,雙腿打顫的厲害。
許媛媛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直不動,隻是靜靜的看著。
“公安長官(掌櫃還沒有從昔日的那種長官的叫法緩過來),我們東家不在家,要不我帶您去他家裡找。我們店鋪的糧食都是每日天不亮由東家派人送來。
我們這些都是東家雇的,也做不了主。”
掌櫃的心裡也苦啊,他真的做不了主。
幾位公安同誌,其中的一位說道,“行,麻煩同誌帶我們去一趟你們東家的府上。”
交涉是必然的。
其實這時候沒有災荒,雖然糧食不高產,可也不至於這麼缺糧食。現在上京鬨糧荒,是因為糧商們哄抬物價,還有南方還沒有解放,糧食運不過來所至。
下班,如今每天都是半天的班。半天都不到,一清早就能賣完糧食,全是粗糧,粗的不能再粗的粗糧。
最多加工一次的粗糧,就這樣,還高價都買不到。
許媛媛下班回家的時候,藍布大手袋中裝有一些粗糧,算是比較細膩的粗糧,不那麼剌嗓子。
她每天都會帶回來一些粗糧,一天帶家裡三人吃幾天的量。平時的時候,鄒放,不在家吃飯。吳佳也是晚上吃一點,有些時候,鄒放還會帶一些飯菜回家。
都是有些客人點好以後 ,沒有動過的菜,動過的鄒放可不會帶回家。
三個孩子也過得不錯,許媛媛沒事不會管,也不會去主動看望他們。除了鄭紅梅,不是許媛媛去看她就是她帶著丈夫抱著兒子來看許媛媛。
仇報了,以後的路就是平坦大道。
打開院門,許媛媛走進屋,家裡沒有人。鄒放,吳佳還在上班。
時間過得真快,總是在不經意間悄然走遠。
如今已經是一九五八年冬
許媛媛退休回家。
全國轟轟烈烈開展的大煉鋼,也在十二月份徹底結束。
因為部分地區久不下雨,上京城的一些街道食堂被取消。
許媛媛已經五十歲,到了退休年齡,她的工作給了最大的長孫。他的年齡剛好適合,高中畢業以後,沒有考上大學,在許媛媛的培訓下,已經學會了怎做賬,怎麼做好一個會計。
關於長孫接班的問題,她也有召開家庭會議就此事與三小家全體成員開過會。不是她偏心不偏心的問題,是長孫趕上了趟。
她剛好退休,長孫剛好需要招工進工廠,不給長孫也隻能賣出去。家裡的孫子孫女們也全體列席此會議,都表示理解。
運氣問題,與偏心沒有任何關係。
自家的兒女都有工作,不需要她安排,十年來,在她的強壓下,孫子孫女們通通背上書包進學校讀書。
現在家裡的孫子孫女連外孫大大小小一共十二人。
三兄妹都是生的三男一女,家家四個孩子。
從那以後,再也沒有生過,懷過。
十年的時間,鄭紅梅生了四個孩子。
最小的閨女現在才兩歲半,從許媛媛退休後,小家夥就巴上了姥姥,死活不走。要跟著姥姥,親奶奶哄都哄不走。
這不,退休的許媛媛十年的時間保養的比十年前年輕了十歲不止。
早上牽著外孫女,提著籃子去買菜。
此時災荒顯形,但去年是個豐收年,即使日子不好過,但也不至於很差。
在菜鋪,賣菜的小劉見到許媛媛,忙打招呼,“段姨來買菜啊?”
“嗯,看著這些菜都不新鮮啊。”許媛媛看著攤位上皺巴巴的菜,皺著眉頭。
“沒辦法呀,今年有菜就不錯了。”
小劉想起之前組長說的那些話,心有餘悸。
組長說她們蔬菜組,下一批的蔬菜還沒有采購到。
等倉庫裡的那些賣完,什麼時候到下一批,還真不曉得。
南方有新鮮蔬菜,不比北方到了冬天隻有大白菜蘿卜之類的。
南方還有茼蒿,有菜苔等等之類的。上京的冬天每年都會有些這些地方的蔬菜,隻是路途遙遠,等到上京,菜都是蔫巴巴的。
“那倒是。”搓搓冰涼的手,許媛媛挑了幾把南方才有的蔫吧小菜,然後回家,小外孫女薛萌萌,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姥姥。
祖孫倆牽著大步配合著小步,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剛到家,關好院門,就聽見外邊有人喊,“段姨在家嗎?”
“在。”
囑咐小外孫女兩句,許媛媛跑了出去,是居委會的小鄧同誌。
小鄧同誌也是剛參加工作不久,還是新手,身後還跟著一位老同誌。
打開院門,“快進屋,有事進屋說,外麵冷的很。”
“哎。”
進屋還真是有事,兩人也不客氣。
隨著許媛媛進到屋裡。
“小鄧,小張你們來,是有什麼事吧?”
許媛媛給二人一人倒了一杯熱茶,坐在一邊墊了軟墊的藤椅上,客廳裡的鐵爐子,熱乎乎的,讓屋內也熱烘烘。
這是才弄來的爐子,有長長的煙囪出煙出到外邊。
家裡一共三個爐子,兩間臥室還有客廳裡麵有。
之前可不敢弄,全國轟轟烈烈的大煉鋼,誰也不敢私藏這樣的玩意兒,許媛媛的空間倒是蠻多,可不敢拿出來用。
這下可好了,結束了,能拿出來了。三個兒女家裡一家一個。
多餘的沒有。
想要更多的,就自己去找廢鐵,再找師傅做。
有了樣品,再找來廢鐵,也不怕沒得師傅做。
小鄧還有年長的小張都眼巴巴的望著許媛媛,一直轉動手中捧著暖乎乎的杯子。許久才說,“段姨,咱街道的小糧店已經沒有糧食了,您以前是在糧站做事的。
有沒有辦法,能幫忙找人調撥一批來。”
“調撥糧食,你們倆個真敢想。我一退休老太太,哪有這本事。我沒有辦法,但我能去試試。不能給你們任何保證,你們可得做好心理準備,百分之九十是不成的。”
沒有把話說死。
年長的小張忙點頭,感激的說道,“段姐,您能去試試就成。我們也知道希望不大,這不是到處找人,反正多試試,沒辦法。”
“也是,我下周一去試試,到時候每周一次的周會上,希望能遇見幾位能做主的領導。”
“謝謝。”
許媛媛擺擺手。
思緒萬千,腦子裡麵飛速的運轉。她記得以前的那位老東家在彆的地方有倉庫,可是一直沒有人找到,據說還有幾個隱藏的倉庫裡,但那些搬運糧食送糧食的人都不知道在哪兒。
老東家一家離開以後,那幾個隱藏的倉庫誰也沒有找到。
部隊曾找過,可是找了多次也沒有找到。
許媛媛想著要是自己能找到就好。
藏糧食的地方一般都乾燥,清爽。
隻要找到,那些糧食即使已經有些黴味,曬曬,攤攤,也能吃。
總比什麼都沒有的吃的好。
主意打到隱藏倉庫。
第二天,就把外孫女給送回家。
讓她爸媽送回爺奶家裡住一段時間,她有事。
第三天許媛媛一個人裹的像隻熊,然後背著背簍出城,四個方向都有山,都的去找找。
肯定不是在什麼廢舊的倉庫還有房屋中,要知道那些地方是瞞不了人的。
她想了兩晚,想來想去隻可能在山裡,天然的乾燥的山洞中,或者他們自己挖的改造的什麼山洞中。
許媛媛一身舊舊的棉衣,出城了。
她時常出城,還時常回郊區的老房子,幾年前重新翻蓋過。
依然是土坯房,隻是土坯打的更厚實了,還有鋪了瓦片。家裡兄弟倆一人一套宅子。
她常回去,鄒放,吳佳也不知道她打的什麼主意。
冬天的山裡,枯葉層層疊疊鋪在山道上。如同黃色的地攤,一眼望去,還是蠻好看的。
戴著厚厚的手套,右手握著磨的鋒利閃著銀光的柴刀。
邊走邊坎路上的野草與荊棘。
她走的都是一些古道,多年沒有人走過的小道。
站在山腳圍著轉了幾圈,選出來的小道。
一直轉山的人還休息了一天,許媛媛在約定好的周一去了一趟單位,找了幾位領導。事情沒有辦成,不是領導們拿喬不給麵子。
是因為糧站也沒有什麼糧食可以調撥。
接下來的時間,一個人忙忙叨叨半個月。
在西山的一處地方,一處封堵住的地方,許媛媛發現了端倪,進到裡麵,發現裡麵滿滿當當的全是糧食,還是沒有脫殼的稻穀小麥。
真好。
許媛媛第一時間,就回到糧站,“站長,站長。”
人還沒有進門,許媛媛就開始喊,激動啊。
另外也許還有類似的倉庫,但不能說一起找到以後再上報。
許媛媛下山以後,家也沒有回,直接奔糧站。
糧站的站長老汪,聽到熟悉的聲音,頭疼:不是吧,又來找他調撥糧食。
他以為還是前些天的事情。
段同誌是單位的老同誌,他又不能訓斥,說什麼不好聽的話。
還得態度很好的接待。
“段大姐,您來了。快請進。”汪站長笑眯眯的站在門口迎接剛退休的老同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