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倉庫門還在繼續被門外‘齊株’給堵著。
齊株那一貫沒有任何表情的麻木麵孔,在此刻, 寫滿了憤怒。
它臉上帶著不少的淤青和傷痕, 臉上的肉甚至是有些扭曲和猙獰了。連著它脖子上的那些腸肉, 也稀稀落落的散落了一地。
地上滿是血淋淋的血, 和細碎的血塊。
而這淒慘的情景,全都是因為某隻鬼而造成的。
它想要報複, 憤怒的撞門, 但因為門上貼了真武神符,如果它就這樣撞上去, 不僅會進不到倉庫裡,模樣反而會因為那張真武神符更加淒慘。
於是,它隻能憤懣的將這個念頭給放棄。
它生氣的在客廳裡來回打轉,絞儘腦汁的想著怎樣才能進入倉庫。
有時候,它甚至還會特地的偽裝出它已經離開了的模樣,維持誘惑他們主動出現。
但它卻不知, 隻要司降先不開口說已經安全了,倉庫裡的人,是沒有一個會出來的。
說來也是讓人憋屈。
左茗卓這堂堂一個以捉鬼驅邪為己任的天師,現在竟要靠著一隻鬼來保命。
更令人憋屈的是。
不論是在驅鬼還是對付降頭上,這隻脾氣不太好的鬼, 要比他懂得多的多了。
……
門外。
因為沒能將倉庫裡的人給誆騙出來, 所以它氣的咬牙切齒, 很是憤怒。
然後, 隻聽它又偽裝了齊冰和齊程光的聲音, 想要誆騙他們開門。
‘齊冰’和‘齊程光’的聲音一唱一和的在門外響起。
“咦,人都到哪裡去了?”
“不知道,我去找找。”
“爸,在倉庫這裡呢!”
“你們在倉庫做什麼,快出來!”
“是啊,快出來!”
‘齊冰’和‘齊程光’的聲音一唱一和,後麵的每一句,基本上都有著‘快出來’這三個字。
客廳裡十分安靜,偌大。‘齊冰’和‘齊程光’二‘人’讓他們出來的聲音就這樣的在客廳內回蕩,宛如魔音一般,一直不停的重複。
但倉庫內的幾人已經被騙過了一次,哪可能還會再中招第二次。
若要是再被騙第二次,那就不是天真,而是蠢了。
蠢到無以言喻。
而門外的‘齊冰’和‘齊程光’見叫他們出來的這個法子沒什麼用,於是便聰明的又換了個法子。
“裡麵有蛇哦,要是再不出來,可能會被蛇咬哦。”
“我聽說這裡麵有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能不能開一下門,我有東西落在裡麵了,我進去拿了就走——”
“你們呆在裡麵不悶嗎?”
‘齊冰’和‘齊程光’在門外叫喚了半天,結果倉庫內的人仍是沒反應。於是,‘他們’終於忍不住了。
‘齊冰’和‘齊程光’的聲音在一瞬間消失,變成了一個聲線。
齊株那尖銳又刺耳的發狂聲在門外響起。
“我讓你們開門——”
倉庫內的幾人身形一顫,背脊發涼。
左茗卓身子微抖,下意識的回頭朝司降的方向看了眼。
左茗卓蹙眉,略有些尷尬的問:“呃,那個……我們這樣一直呆著這裡就行了嗎?”
……
沒有回答。
大概是早就習慣了司降這愛搭不理的性子,左茗卓默了默,便識相的沒再繼續問下去。
而殊不知,他現在,彆說是站著,就連說話也有一點困難了。
剛才為了保住這個殼子,強行離體,現出原形。這點已經足夠勉強了。後來還又為了拖住它,強行的使用本就為數不多的鬼氣,雖然剛才隻有短短的幾分鐘,但是已經讓他虛弱至極。
若不是因為還有一個牛鼻子老道虎視眈眈的站在一旁,恐怕他早就倒了地。
司降強撐著身子,靜默不語的靠在牆邊,麵色不動如山。
而實際上,他的額頭早就已經沁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
門外的齊程光一行人等了許久。
因為以為司降過一會就會開門放他們進去,所以他們出門的時候,身上隻穿了一層薄薄的睡衣,並沒有穿多少。
三人在門外站了好幾個小時,還沒見到宅子裡有什麼動靜,在門外凍的瑟瑟發抖的三人終於忍不住了。
在這三人之中,齊程光因為身上有傷,所以出門的時候,比起孫榕和齊冰二人,他要穿的多了點。
不過即便如此,齊程光仍是冷的瑟瑟發抖。
門外,齊程光終於忍不住了,疑惑不解的問:“大師到底在裡麵做什麼?為什麼現在還沒開門?”
難道是驅鬼嗎?可是他身上的鬼不是早就已經被驅除掉了嗎?
孫榕兩隻手扶著齊程光的手臂,她冷的往齊程光的方向畏縮了點。
孫榕扭頭看向旁邊站著的齊冰,說:“你剛才不是去開門了嗎?為什麼不進去?”
齊冰回:“門打不開。”
孫榕蹙眉,疑惑不解道:“大師把門給鎖上了?”
齊冰嗯了聲。
對於左茗卓和司降的人品,孫榕是不怎麼懷疑的。
司降和左茗卓的麵相,一看就不是那種偷雞摸狗之人。
而且,若要是真的是想要錢的話,早在驅鬼的時候,他們就能獅子大開口,直接了當的找她要錢了,她也絕對不敢不給。
所以,完全沒必要這樣偷雞摸狗。
但是……大師現在到底在屋子裡做什麼?徒弟也在,甚至是齊株也在裡麵,實在是讓人想不通。
於是,孫榕對著齊冰問道:“你帶了電話嗎?”
齊冰回:“帶了。”
孫榕長舒了口氣,回:“那你往家裡打電話看看,究竟是一個什麼情況。”
齊冰應了聲好,逃出手機,將電話撥通。
……
自然,沒有應答。
幾個人現在都在倉庫裡呆著,怎麼可能會有機會接電話。
就算不在倉庫,也沒人敢接。
齊冰接連打了三通都無人應答,於是他皺著眉將電話掛斷。
掛斷後,他沉著臉說:“沒人接。”
孫榕一怔,然後立刻忍不住擔心了起來。
孫榕:“不會是出事了吧?”
齊冰想也不想:“不可能。”
他的男神那麼霸氣,那麼帥,怎麼可能會出事呢!
孫榕卻越來越擔心,說:“你快到窗戶那去看看,彆是出了什麼事。”
齊冰雖覺得他的男神不可能會出事,但他還是聽話的走到了落地窗邊,朝屋內看了眼。
僅止一眼,齊冰瞬間呆住。
他看到了齊株。
準確一點,是隻有一個腦袋的齊株。
隻剩下一個腦袋的齊株憤怒的在客廳裡來回打轉,它脖子下的血肉和大腸在柔軟的地毯上拖拽,劃出一道鮮明的血痕。
米白色的地毯現在已經完全被染成了紅色,可見齊株到底在客廳裡轉了多少圈。
齊冰眼也不眨的注視著眼前的情景,第一反應,便就是以為自己在做夢。
雖然他的確不太喜歡齊株這人,但是他無論如何也未曾想過,齊株竟然……壓根就不是人。
明明白天的時候,齊株除了不說話之外,會走會動,怎麼會是——
還未等齊冰想罷,正在客廳內打轉的齊株看到了他。
齊株眼前一亮。
好似見到了肥肉一般,齊株瞪著一雙滲血的眼珠,拖著那些血塊和粉色的腸肉,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疾速朝齊冰的方向衝了過去。
齊冰身子僵住。
齊冰腦子裡一片空白,已經完全忘了該如何反應。
齊株飛快的朝齊冰衝去,而就在它張大了嘴,準備一口將齊冰的腦袋給咬掉時,它重重的撞在了落地窗的鋼化玻璃上。
它又被彈了回去。
它不服氣,接著又撞。
然後又被彈回去。
如此重複了大概十幾次之後,它才絕望的發現,門外的這塊肥肉,它是吃不著的。
於是它恨恨的瞪了齊冰一眼,又重新回到了倉庫門外,決定繼續和倉庫裡的幾人周旋。
它慢悠悠的飛著離開。
它離開了好一會,齊冰才從震驚的狀態中回過了神來。
齊冰腿下一軟,差點癱軟在地。好在他及時的將自己給穩住了。
齊冰回想起齊株剛才的模樣,心有餘悸。
為什麼大門緊鎖,又為什麼他們遲遲不出來,原來竟是這個原因……
因為齊株是鬼。
齊冰突然想起了六天前,他男神說過的話。
男神說:‘六天後會再過來一趟。’
那時所有人都不甚理解,明明已經驅了鬼,為什麼還要再來一趟。現在想想,原來竟然是這個原因。
男神……真帥啊。
想到司降,齊冰心下的那些恐懼一下子蕩然無存,消失的無影無蹤。
齊冰春心蕩漾的重新回到了齊程光和孫榕身邊。
瞅著齊冰臉上‘奇怪’的神情,孫榕擰著眉頭,頗為不解的問道道:“兒子……你這怎麼了?”
齊程光跟著追問:“你剛才看到什麼了?”
說到這裡,齊冰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嚴肅了些許。
隻聽齊冰慢條斯理的問道:“你們知道為什麼大師在六天前說,今天會再過來一趟嗎?”
二人搖頭。
想到齊元慶,齊冰嘴角輕扯,露出了一個十分輕蔑又不屑的笑容。
齊冰沉聲道:“因為他知道今天叔公會過來。”
二人一下子登時變的更為不解。
叔父怎麼又和大師扯上關係了?
齊冰笑了笑,說:“爸,媽。你們知道,我剛才看到了什麼嗎?”
齊程光和孫榕立刻一齊不約而同的問:“什麼?”
齊冰回:“……我看到了一個人的腦袋。”
齊程光和孫榕還是不太明白齊冰的意思。
齊冰淡定自若的補上兩句:“我在客廳裡,看到了叔公兒子的腦袋,就飄在客廳裡。剛才他見到我,還朝我衝了過來,想要咬我。”
齊程光和孫榕低低的倒吸了口氣。
二人難以置信。
齊程光:“這……這是不是哪裡弄錯了?”
孫榕卻是終於隱約的懂了什麼。
孫榕問:“所以……一直跟在叔父身邊的那個孩子,其實是鬼嗎?”
齊冰點頭。
孫榕喃喃,直說原來如此。
難怪叔父明明不喜歡她,還總是帶著那個孩子往這裡來。
難怪那個‘孩子’不愛動,也不喜歡說話。
難怪叔父對她家的錢那麼關心,因為他就是為了這個來的。
又難怪為什麼剛才叔父會急匆匆的離開,將齊株落在了這裡。
原來不是遺忘,而是刻意而為之。
難怪……
想起這一個多月裡的種種細節,孫榕終於有了答案。
孫榕眼角含淚,說:“難怪大師六天前突然說,今天還會再過來一趟……大師對我們的情,我們家當真是無以為報了……”
聽到這裡,隻聽齊冰想也不想的否認道:“不,媽,我覺得我們還能回報大師。”
孫榕不明就裡的抬頭。
孫榕下意識問:“怎麼回報?”
齊冰:“我以身相許。”
……
場麵突然一下子變得極為安靜。
少頃,孫榕終於開口。
孫榕:“……大師不會要的。”
齊冰:“……說不一定呢。”
孫榕:“……沒有說不一定。”
齊冰頗為鬱悶的看了孫榕一眼。
齊冰:“我哪裡不好了。”
孫榕:“雖然沒有哪裡不好,但是大師喜歡的,肯定不是你這個類型。”
同一時間,正在倉庫的司降突然打了個噴嚏。
倉庫裡陰冷狹窄,不透風,平時更見不到陽光,所以是陰涼又濕冷。
這個地方本來就冷,到了晚上,就更冷了。
出門的時候,他的身上沒穿多少的衣服,隻穿了一套T恤和長褲。穿成這樣呆在這裡,完全可以讓人想象他這會到底有多冷了。
簡直就是冷的刺骨。
並不是司降不想多穿,出門的時候,廖鳴甚至還提醒了他晚上得多穿兩件,不然會很冷。
然而,金誌國家裡的衣服就那一兩件,他將這T恤和長褲給穿出門之後,其實金誌國的家裡幾乎根本就已經沒幾件衣服了。
實際上,在拿到兩百萬之後,這六天裡,廖鳴曾不止一次的想要讓自家師父出門,上街去買新衣服。然而因為司降對新衣服沒什麼興趣,也不想去人多的地方,所以便毫不猶豫的屢次回絕。
現在看來……自家徒弟是對的。
等這次回去了,就去買衣服。
想到這,司降便就不禁又煩躁了起來。
嘖。
又得吃喝拉撒,又得穿衣服洗澡,還得睡覺賺錢……真麻煩。
司降十分懷念當年做鬼的那些日子。
雖然司降隻字未言,但他那蒼白的麵孔,已經無聲的表明了他現在這會究竟有多冷了。
廖鳴看著自家師父麵色蒼白,非常的想要上前去做些什麼,但他站在原地躊躇半響,始終無能為力。因為他全身上下,也沒穿多少。
和自家師父相比,廖鳴也就隻是一個短袖和長袖的區彆罷了。
但是廖鳴實在是不忍看著自家師父這副模樣,於是鼓起勇氣,抱著馬上會被自家師父痛罵的心理準備,小心翼翼的說道:“……師父,我靠著你取暖吧?這樣會暖和一點。”
司降頭也不抬:“不必。”
廖鳴遲疑:“可是師父,你會感冒的……”
他還是那個回答。
司降:“不必。”
廖鳴委屈的合上了嘴。
這個時候,一旁的左茗卓猶豫了片刻,將自己身上的外套遞了過來。
左茗卓慢條斯理道:“衣服你……”
左茗卓還沒說完,司降冷冷的丟出了一個字。
司降:“滾。”
這個世界上,誰的衣服他都能穿。
除了天師的。
聞言,左茗卓默默無言的將衣服收了回去。
嗯。
左茗卓……一點也不意外。
因為耗費了大半的鬼氣,司降靈體虛弱,又累又倦。
他靠在冰冷的牆麵上,身體慢慢的下滑。
廖鳴見狀,驚慌道:“師父,你怎麼了!”
司降:“閉嘴,安靜。”
廖鳴委屈的合上了嘴。
司降聲音低沉:“現在幾點。”
這次是左茗卓回的。
左茗卓:“淩晨的三點十七分。”
司降了然。
司降:“天快亮了就叫我。”
廖鳴乖乖的應了聲哦。
司降慢慢的閉上了眼,準備‘休息’一會。
而廖鳴突然發覺不對。
廖鳴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開口說道:“師父……可是,我們現在都在倉庫裡,什麼也看不見,怎麼知道什麼時候快天亮啊?”
夏天一般天亮的比較早,時間也便不確定。
司降頭也不抬:“……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太陽即將要升起的那一刻,它必須要回到自己的身體上。
而那個時候,它如果找不到自己的身體,就會立馬變得狂躁起來。
因為如果等到太陽升起,它還未回到自己的身體上,一旦被陽光照到,它便就會立刻死亡。
同時,這也是它的最大弱點。
廖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