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時間緩緩的流逝, 逐漸快到九點半。
九點三十五分, 躺在棺材裡睡了四個多小時的某隻鬼緩緩地睜開了眼。
司降推開棺蓋, 從棺材裡站起了身。
站起身來後,他抬腳出了棺材, 然後隨手從一旁拿了一件上衣和褲子穿上。
自然,至於扣子,他是懶得扣的。
隨手將上衣披上,他出了臥室, 直接來到了陸詔律的麵前。
陸詔律緩緩地抬起頭。
司降麵無表情的看著他。
陸詔律默了默,乖乖的伸出手,低下腦袋,開始替他係扣子。
每當這個時候,陸詔律便就會不禁開始懷疑,某隻鬼分明這麼懶,懶到連手指都不願動彈一下,可他當初, 為何願意……動手去殺那麼多人,甚至是屠村。
不知道是不是自欺欺人, 還是根本就是在寬慰自己……
和某隻鬼相處的越久,陸詔律便不禁開始愈發的懷疑,當年,其實是有什麼隱情。
因為以某隻鬼的性子, 即便是有緣由, 某隻鬼也絕不會說。
不。
是不會和他說。
某隻鬼最討厭的, 就是天師。
而在這些天師裡,某隻鬼最厭惡的,就是他了。
陸詔律深知此點,且……心下黯淡。
陸詔律沉默不語的替司降係好衣扣,然後放下了手。
正如陸詔律所預料的那般,他才一鬆手,司降便就毫不猶豫的轉過了身,下了樓。
那決絕又無情的模樣,完全不願再多看他一眼。
就算這會司降摟著他的脖子,那也隻是一時興起的原因,絕不會是因為對他產生了好感。
某隻鬼這會能摟著他的脖子,下一秒,就能立刻變臉,掐著他的脖子,要他的命。
陸詔律微微的閉了閉眼。
天師與鬼物天生相克,水火不容。他深知此點,並銘記於心。
隻是……
雖然知道,但他的心下,還是不免得,有些……酸澀。
很快,陸詔律複而的再次睜開眼。
再次睜開眼時,陸詔律的眼中再次恢複了平靜,就好像是什麼也未曾發生過一般。
陸詔律冷著臉,轉身下樓。
來到樓下,司降一臉理所當然的使喚著武新時的情景瞬間映入他的眼簾。
隻見司降斜靠在沙發上,神色自若的使喚著武新時,讓武新時去櫃台後麵的盒子裡拿什麼東西。
武新時也不知道怎麼,異常的聽話。
大概是司降的語氣太過自然,太過的理所當然,所以武新時便也就下意識的聽了司降的話。
武新時按照某隻鬼所說的,來到櫃台後,然後順著他所說的位置,找到了一個上了鎖的鐵盒子。
武新時看著這個鐵盒子,問:“那個……國子……”
國子一出,司降便就涼涼的瞥了武新時一眼。
武新時立刻閉嘴。
武新時想了想,換了個稱呼。
武新時:“……大佬?”
對方沒有反應。
武新時這才終於長舒了口氣,安了心。
然後,武新時想也不想的開口問道:“大佬,盒子被鎖住了,鑰匙在哪啊?”
司降眼也不抬:“自己找。”
武新時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這又不是他的店,他怎麼知道鑰匙在哪啊?!
武新時想要吐槽,但瞅著司降那張寫滿了殘暴的冷臉,武新時最終還是決定乖乖的閉嘴。
武新時埋頭找了一圈。
他將整個店幾乎都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那個所謂的鑰匙。
武新時找的腰酸腿痛,於是忍不住問:“盒子裡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啊,這會一定要打開嗎?能不能明天再說啊?”
司降眼也不抬:“符。”
武新時一愣,問:“啊?符?什麼符?”
司降嘴角輕扯:“用在鬼身上的玩意。”
武新時瞬間噤聲。
好了他終於懂了。
這玩意,的確很重要。
一旁站著的陸詔律聽到這話後,微微的愣了愣,很快回神。
鬼陰氣重,而符篆陽氣盛,兩者全然相克。自然,鬼也就不可能畫符了。
而他嘴裡的那些符究竟是從哪來的……可想而知。
那些符……都是曾經用在他身上的。
陸詔律眼眸微黯,心緒沉重。
陸詔律突然想到了一點。
倘若……
倘若當年,司降真的是事出有因,那他將他捉拿封印……
陸詔律已經不想再繼續想下去了。
比起陸詔律那十分沉重的神情,司降的臉上反倒卻是一派輕鬆,不覺得有什麼。
司降不是個什麼喜歡沉湎於過去的鬼。
事情已經過了足足幾百年,倘若他要一直記著,耿耿於懷,那他可能記得就不止是這一件事情了。
他活了千年,自然不可能就隻遇到這一件事。
不過。
雖然司降的確是不喜歡沉湎於過去,但司降是個有仇必報的性子。
過去的那些,他的確不再回想。
但仇……他是絕對要報的。
隻不過,他現在實力不濟,所以現在還不是時候。
另一邊。
武新時還是沒能找到鑰匙。
武新時幾乎恨不得將桌子縫都給掰開來找了,但是還是沒能找到鑰匙。
陸詔律見狀,靜默了少傾,走上前。
陸詔律:“讓開。”
武新時愣愣,讓開到一邊。
五秒後。
陸詔律神色自若的將鑰匙插進鎖孔,打開了鐵盒。
武新時:“……”
所以……這個鑰匙是認人??
醜X就彆想找到了???
陸詔律將鐵盒子打開,盒子裡的明黃色符篆瞬間映入了他的眼簾。
注視著盒子裡的這遝真武神符,陸昭明薄唇緊抿,眼簾低垂。
這些符篆上的字跡,他再眼熟不過,甚至沒人能比他更熟悉了。
因為這每一張……都是他親手畫的。
一旁站著的武新時看著鐵盒子裡的這疊符篆,表情新奇道:“這麼多啊……都是怎麼用的?感覺就跟電視上看到的一模一樣哎……”
武新時好奇的瞧著,隨手翻了翻。
他伸手翻了下,不經意的從裡麵翻出了一張黑色的符篆。
在這堆明黃色的符篆裡,這單獨的黑色符篆,便就顯得異常的突兀了起來。
武新時歪著腦袋,一臉好奇的將這張符給拿了起來。
武新時不解道:“咦,這張怎麼是黑色的……”
武新時話出,旁邊的陸詔律身子一頓。
陸詔律立刻想也不想的伸手將武新時手中的符給搶了過去。
一張黑色的符篆出現在他的手中。
準確來說,其實這張符紙並不是黑色的。
隻不過是因為被鮮血浸染,再經過時間的氧化和沉澱,這張符紙也就自然而然的變成了黑色。
一般的符紙,是並不需要浸染鮮血的。
需要浸染鮮血的,基本上都是禁咒。
會使用禁咒的人,一般都會對被用咒者,深痛欲絕,恨不得將其挫骨,令其灰飛煙滅。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這張是鬼煞符,而這張符篆,並不是出自於他的手。
陸詔律想也不想的回頭,朝司降的方向看去。
陸詔律臉色難看的問道:“這張符是從哪來的?”
司降聞聲,嘴角輕扯。
司降麵無表情的注視著陸詔律,冷冷的丟出了兩個字。
司降:“你猜。”
陸詔律沉默。
陸詔律靜默片刻,緩緩的將那張黑色的符篆給納入進了懷中。
對此,司降並沒有說些什麼。
因為那張符本來就已經沒了用處,就算留在那,他也‘用’不上。
不過令他疑惑的是,這張符都已經沒用了,陸詔律還留著做什麼?
想不通。
某隻鬼思索片刻,很快的想起一件事來。
哦對,陸詔律傻了。
陸詔律都傻了,會做出什麼奇怪的事來,都算正常。
想罷,某隻鬼立刻對陸詔律失去了興趣。
接著,司降重新的將目光轉至一旁武新時的身上。
司降淡淡道:“把那個帶上。”
武新時乖乖的哦了一聲,將裝著符篆的鐵盒子帶上。
帶上之後,武新時下意識的便就要準備轉手遞給他。
但後者沒接。
武新時一臉的黑人問號:“……?”
就在武新時莫名間,陸詔律默然不語的伸出了手,準備將武新時手中的鐵盒子給接過去。
但被司降給攔住了。
隻聽司降麵無表情道:“讓他拿著。”
陸詔律動作一頓。
武新時一臉茫然。
司降風淡雲輕的接著又丟出一句:“待會他用的上。”
武新時:“……??”
什麼用的上???
不知道怎的,武新時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武新時背脊發毛,背後陰風陣陣。
……
半個小時後。
晚上十點,禦園小區。
兩人一鬼乘車來到了禦園小區外。
夜晚寒風瑟瑟,冷的刺骨。武新時抱著鐵盒子,站在原地,冷的瑟瑟發抖。
司降出門的時候,穿的少了點,也不由覺得略有些冷。
但司降不是那種喜歡叫冷喊痛的性子,因此他皺了皺眉,什麼都沒說。
陸詔律觀察細微,他看著司降不大好看的臉色,微微的抿了抿唇,向前站了一步,替他擋住了寒風。
當然,如果陸詔律直接把衣服脫下來,給某隻鬼穿的話,會更好。
但問題是……某隻鬼絕對不會接。
這個時候,就徹底的體現出了廖鳴的重要性。
要是換做廖鳴,怕是在出門的時候,他便就會立刻細心的提醒自家師父多穿一點,不然待會會冷。
陸詔律擋住寒風後,司降的臉色這才好了點。
司降抬頭朝小區的方向望去,眯了眯眼,開口問:“18棟在哪。”
武新時抱著鐵盒子,朝小區內的方向指了指。
武新時慢吞吞的說:“在裡麵,要往裡麵走,站在這裡看不見。”
司降挑了挑眉,了然。
然後,司降抬腳,想也不想的便就要準備踏進小區內。
未料,還沒走進小區,兩人一鬼便就被門口的保安給攔了下來。
見到司降的時候,保安的第一個反應,便就是懷疑起‘三人’的身份起來。懷疑是不是過來偷雞摸狗的。
但是,他又見到了司降身後的武新時。
武新時他倒認識,上次武新時報警,到18棟樓去抓人,搞得轟轟烈烈的,小區裡的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事。
不止知道了,甚至還把武新時給記住了。
一方麵,是因為武新時報警抓人。
第二個方麵,是武新時安然無恙的從從18棟樓裡走出來了。
要知道,在那件事出了之後……
一個男人單獨乘坐18棟樓的電梯還能沒事的,也就隻有武新時一人了。
見到武新時,保安便又以為,武新時是又有什麼事情要過來找……
就在保安這麼以為的時候,他看到了渾身上下充斥著有錢人氣息的陸詔律。
看著身形挺拔,模樣俊美的陸詔律,保安呆了一呆。
望著神色冰冷的陸詔律,保安的聲音都變得不由忐忑了許多。
保安小心翼翼的問:“請問您三位是……”
司降涼涼的睨了保安一眼,準備直接將保安無視,掉頭就走。
但保安飛快的將他給攔住了。
保安開口,用著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說道:“不好意思,這位先生,外來人口需要先登記身份證,驗明了身份之後,才能進去。”
果不其然,司降瞬間沉了臉,不耐煩的皺起了眉。
武新時看著司降瞬間陰下來的臉,生怕司降動手,趕忙對保安說道:“哎,我上次在你們這報警抓過人,你忘記了嗎?我記得那次動靜還搞得挺大的,這才沒過幾天,總不可能會忘了吧?”
保安仍是毫不動搖:“那是另外一回事,外來人口必須得登記,按照程序走。要是這裡的住戶有誰丟了東西,我……”
不等保安說罷,司降突然冷聲開口,麵無表情的說:“我可不是來找人的。”
保安聲音一頓,下意識問:“不是來找人,那是來找什麼?……總不可能是來找寵物……”
司降:“鬼。”
保安瞬間沒了聲音。
保安臉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然後毫不猶豫的否認道:“您說什麼呢,我們這怎麼可能會有鬼……”
司降扯了扯嘴角,直接將他戳穿。
司降:“18棟樓不是有嗎?”
保安聲音一滯。
武新時雖然不想承認,但還是不得不小聲說道:“對啊,我上次都碰見了……”
還、還拍了他的肩膀,想害他來著。
保安麵色僵硬,臉上血色儘失。
保安結結巴巴的說:“你們這會……是要去18棟樓?”
司降沒回,武新時則應了聲是。
這回,保安不敢再攔了。
在聽到他們是要到18棟樓去之後,保安再也沒攔,直接放行。
而且,就像是生怕再和他們扯上關係一樣,保安迅速後退,離得他們遠了點。
保安擺手:“快走快走。”
司降直接目不斜視的抬腳走了進去。
武新時抱著盒子跟上。
陸詔律則不疾不徐的走在最後。
兩人一鬼就這樣大搖大擺的走進了小區內。
如果隻是看小區的前麵,倒看不出有什麼奇怪的。
眼下都已經十點多了,可是在小區的前麵,甚至還有老頭在樓下下棋,幾個老太婆在一塊跳廣場舞。
情景看著其樂融融,完全不像是鬨鬼的小區。
但如果走到後麵……就不同了。
如果走到了後麵,樓下就基本看不到人了。
不僅如此,在後麵的樓房,個個家門緊閉,陽台門和窗戶也緊閉,甚至是連窗簾也緊緊的拉上了。
小區的前麵一片其樂融融,小區的後半段,卻是一片死寂。
那完全截然不同的反差對比,令人毛骨悚然。
武新時膽子小,在走到小區的中段時,便就不肯走了。
隻見武新時站在原地,聲音顫抖道:“你們……你們過去吧,我就站在這裡等。”
司降聞言,挑了挑眉。
司降眼簾低垂,一動不動的看著他。
在司降那雙沒有任何情緒的眸子的注視下,武新時不自覺的咽了口唾沫。
武新時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就如他的預感一樣,下一秒,司降直接揪住了他的脖子,拖著他向前走。
武新時掙紮,欲哭無淚道:“我又不會捉鬼,就算去了也隻是給你添麻煩——”
司降沉聲回道:“不,你還是有點用處的。”
武新時聞聲一愣,下意識的追問:“什麼用處?”
司降扯了扯嘴角,輕描淡寫的回:“把鬼勾出來。”
武新時僵住。
司降是鬼,身上已經沒了人氣。
陸詔律雖然是人,但陽氣太重。
若是陽氣重到一定的地步,有些比較聰明的鬼,會躲在暗處不出來。
因為它知道,它奈何不了對方。
所以,在五天前,武新時跟著便衣警察一塊上樓時,鬼才沒有出現。
因為警察身上的陽氣重。
可一旦武新時離警察稍遠了點,鬼就會跑出來,要害武新時的命。
而這個時候,武新時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剛才,司降會那麼簡單又輕易的點了頭,讓他跟著一起去。
因為……他是要拿他做誘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