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所住的這一間小屋子,哪怕炕上地下都密密麻麻地站滿人,頂多也不過三十個。可陰靈隻剩淡淡的輪廓,彼此可以穿透重疊,於是當它們將屋子擠滿的時候,已經看不清陰靈原本的模樣了,隻剩下滿屋亮得有些刺眼的綠光。
李伯辰這樣做了一個多小時的夢,即便身在夢中也覺得精神疲憊至極,於是重新爬到泛著綠光的炕上、慢慢坐到自己的肉身之上,重又“睡”下了。
他在夢中一睡,肉身便立即醒了。
此時睜眼,屋子裡一如往常的黑漆漆一片。但他能感覺到屋中的溫度比之前低了一些。人有時候遇到陰靈、被其穿過,會覺得身體莫名其妙地微微一涼。而現在不知有多少個陰靈正壓在他身上,自然覺得更冷了。
不過這也正是他用來做殊死一搏的手段,無論百應還是隋無咎,都不可能想到他有這樣的本領。
其實這本領是怎麼來的,李伯辰自己也不清楚。隻曉得當他在這世上第一次睜眼的時候,就存在了。起初是發現自己在夢中可以自主、保有清明的神智,甚至能如神魂離體一般走遠一些觀察周圍的情況。這個範圍,約是數百步。而能如此做的條件,也得是醉酒。似乎隻有醉酒時睡著了,腦子才能放空,也就能離開身體了。
而後因一次極偶然的機會,發現自己還可以叫陰靈聽話。
這種本事聽來似乎神異,但其實沒什麼大用。境界較高些的修行人,通過術法、符咒,也能叫陰靈聽命。但陰靈這種東西除了死相恐怖之外實在沒什麼可怕之處它就隻是一團由些許記憶、本能、稍微濃鬱些的元氣所構成的“場”而已。即便修行人身死,除了某些人能以特殊手段保持靈智之外,餘下的方麵也不會與普通人的陰靈有什麼區彆。
但李伯辰推想,如果要自己死,來取自己性命的該是羽人百應。而這些看似無用的陰靈,正是對付他的辦法之一。不過這並不保險,要是他的運氣足夠好,還該有彆的人也會來幫他儘管他不知道那個人或者那些人是誰。
北辰帝君。李伯辰默默地想,如果這世上真有靈神,也叫我這次再交個好運吧!
……
這時候,徹北公隋無咎正在半山腰的樓堡中用晚飯。樓堡的石質地板之下都鋪裝了火龍,此時燒得旺,室內溫暖如春。
他穿著居家道袍,蓄五縷長髯,相貌生得很英武。麵前餐桌上有三菜一湯,湯是北原人常喝的冷菌椒湯,兩個菜是以後堡暖房中產出的反季蔬菜炒製而成的。還有一盤菜是清蒸貽貝,但他沒吃,倒是兩盤素菜與湯快要見底了。
無量城中人傳徹北公好海味,每餐必有魚蝦蟹貝之類。事情倒的確如此,可不同的是隋無咎每餐隻將這些海味擺著看、聞,並不吃,倒是便宜了伺候的仆役。
隋無咎的胃口向來好,但陪坐著的隋不休卻沒什麼心思吃。他換了衣服洗了澡,也用丹藥調養過身體,此時已不複雪原之上的疲態。然而眉頭沒有舒展開,早擱了筷子,雙手搭在腿上悶坐著。
隋無咎晾他坐了一會兒,才停箸用桌邊的溫濕帕子擦擦嘴,道:“怎麼,還在想那個李伯辰?”
“是。”隋不休悶悶地說,“孩兒想說,或許可以留他性命,為我所用。”
隋無咎臉色如常,淡淡應了一聲“哦”,又用帕子去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