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覺有著與眾不同的身份,在這亂世當中卻沒能力保護任何人。到了生死關頭隻能循著一個“忍”字和一個“狠”字,最終也隻能勉強獨善其身而已。
或許已經熬了幾天且喝了酒,他心中失落一會兒,竟不知不覺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極沉,等他被隔壁男人咳嗽、吐痰聲吵醒時,發現天已大亮。他立即起了身,洗漱之後在店裡花三錢要了一份醃筍潑肉麵填飽肚子,便揣著匕首出了門。
昨晚在酒席上聽說的那支往清州去的小商隊住在鎮東福緣號,李伯辰走到客棧院子門口時發現那支商隊的人似乎也剛起身。
四個穿翻麵皮襖的年輕夥計正在套車,皮毛油亮的矮馬在寒冷清晨從鼻孔裡噴出白霧。一個個頭稍矮些的正在客棧店門前與店夥計說些什麼,看樣子像這商隊的東家。還有個戴水晶眼鏡的老頭子將手籠在袖口,指揮那些夥計搬運皮貨。
共有三輛大車,一輛廂車。可能因為收的皮貨太多,廂車也被空出來運貨了。
他在院門口打量一會兒,走到老頭身邊行了個禮:“這位老掌櫃。”
老者轉臉看他,也還一禮:“啊,您是?”
“聽說貴號要往清州去,想搭個夥。”李伯辰客客氣氣地說,“在下遇到點難事,盤纏儘失,但還有把力氣。路上趕車卸貨,都做得來,給點吃喝就行。”
老者愣了愣,上下打量他,略沉吟一會兒。今年他們收的貨多,的確缺人手。但走北口的路上並不甚太平,眼前這個年輕人突然冒出來,他一時間有些拿不定主意。
可看李伯辰相貌堂堂,談吐也不似尋常販夫走卒那般痞氣,心裡的印象倒不錯。他又想了想,轉臉揚聲道:“東家!”
不遠處與夥計說話的矮個子轉過臉。李伯辰看到這人的模樣,倒是微微吃了一驚。被皮襖包裹得嚴嚴實實、又戴了一頂熊毛帽的這位東家,看著竟是個年約二十五六的女人。
這女人走過來,目光先在李伯辰身上一掃,又看老者。老者便道:“這位小哥想搭個夥,還請東家拿主意吧。”
他說了這話便向女人行了一禮,轉身慢慢走開了。也不知這老人是什麼身份,對這位女東家的態度倒稍有些倨傲。
但女人不以為意,將李伯辰打量一番,臉上浮現出笑意:“怎麼,小哥也是清州人?”
李伯辰在無量城待了三年,除了偶爾遠遠見到徹北公隋無咎身邊那些侍女之外,幾乎沒再見過女人。而聽女人說話,此時也算是頭一次。這女人的聲音並不屬於十分悅耳那種,甚至略有些喑啞。但李伯辰聽了,卻覺得很是順耳妥帖。
真是太久沒見過女人了吧。他在心中自嘲一句,便正色道:“是。”
女子伸手捋去臉邊一縷黑發:“聽口音倒不像清州的。您怎麼稱呼?”
李伯辰道:“在下李鬆。您是好耳力,我小時候其實在相州長大,前些年才去清州投奔親戚,在細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