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說了這話,身形又變。身子全化作霧氣,隻剩下一顆頭顱懸在霧上。李伯辰知道這話該不是在問自己,便默不作聲。
頭顱便道:“已有一千四百多年了。”
“我初成靈神的時候,心中十分歡喜。想從此便與天地同壽,用不著擔心會死。我是神靈,世間不會再有更崇高的了。”
“我又可掌管一地山川,是其中主宰。人們來拜我求我,訴說心事,我也覺得新奇有趣。可慢慢的,我曉得做山君其實不是件好事。”
“因為我被困在這方寸之間了。璋山雖大,可一千四百年,早看厭了。既為山君,也不能再修行,就無事可做。原先這山裡還有許多人,但後來建了璋城,人們都去了城裡,山中就更寂寞。李伯辰,我問你,如果你是我,會不會也覺得寂寞?”
李伯辰想了想,歎道:“會。”
這些話叫他想起無量城。此前的三年一直待在無量城中,除去吃喝、巡邏、作戰,就再也無事好做。城牆上的每一塊磚他都要熟悉了,許多時候心裡悶得發慌,倒覺得妖獸來時在雪原上搏命反倒痛快點。
他一時間有些同病相憐之感,也不覺得這璋山君怪異了,便又道:“山君為何不常去璋城瞧一瞧?那裡比山裡熱鬨。”
他這話音一落,之前還語氣慵懶的山君忽然道:“去璋城?怎麼去!?”
她這兩句話忽然變得聲色俱厲,周遭霧氣也忽然黯淡,竟成了烏雲。隻聽林稍一陣沙沙作響,許多掛在樹上未落的枯葉便落下,如雨一般。
李伯辰心中一凜,正要暗道不妙,卻見黑霧忽然如水般流動彙聚,最終變成了鎖鏈!
此時再看那山君,竟然是被鎖鏈困住了的!
先前她周身繚繞的雲霧成了衣裳,遮住她的身體,而此時她身上纏繞的便不是雲氣,而是烏黑的鐵索了。那鐵索有手指粗細,在她身上層層疊疊,纏得隻露出一張臉。又往四麵八方蔓延,一些深入這片山頭的土地之中,更多的則探向遠方,延伸出不知多遠。
她走動的時候,那些鐵索便如水一般流動,嘩嘩作響。雖說並不影響她的動作,卻始終無法擺脫。李伯辰終於明白她所說的“被困在這方寸之地”的意思了就是這些鐵索將她鎖在璋山之中了吧。原來做地上靈神要付出這種代價的麼?
此時她臉上神情凶惡,又道:“如此過上幾千年,你還覺得快活麼!?”
說了這句話,身上的鐵索又陡然化作剛才的霧氣,她也再變得慵懶和善起來:“所以啊,倘若有人要奪我這山君之位,我倒覺得是件好事。那人替了我,我便可遊蕩世間。要是將我殺死了,我也早活夠了。”
她……是本就要求死?李伯辰心中既驚詫又失望,才明白自己想要從此事中撈好處的想法大概是一廂情願了。又想倘若空明會那些人知道這山君有這樣的念頭,也不會那麼大費周章了吧。
但他想到此處,心中卻忽然一動,記起山君廟中牆上所提的那兩句詩玉嶺春生白雲煙,霧攏丹朱尺眉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