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裡起了這個念頭,他就一夾馬背,叫它走得快了些。
離開無量城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實在是個尋常人,便隻想買房置地娶妻生子;等離開璋城的時候,曉得自己天資出眾,且身為強大靈主,心裡就生出豪情,想日後當有一番作為;等到了眼下知道身懷如此秘密,更覺得自己仿佛一個新得了一柄鋒利小刀的孩童,再也坐不住學堂,而總想躍躍欲試地割些什麼。
北辰帝君這身份若真是一柄利刃、就隻能宰天下吧。他想到此處,忽然覺得略有些心驚。
許多年來的經驗告訴他,胸懷大誌是好事,但也容易叫人失去本心,做些蠢事。璋城的隋子昂身為一地王孫公子,也算是“身懷利刃”,可昏了頭腦不知約束,最終身死。
自己眼下的確仿佛是個孩童手中持有一柄千鈞利刃,一旦用不好,先傷的反是自身。
他忙在馬上深吸幾口氣,心道,無論打算乾什麼、要做什麼決定,現在都不是好時機,至少今天不是。最好過了今夜,叫心中這股豪氣激情平複下來,再細細思量才是。
想到此處,他由不得笑了笑誰說優柔寡斷不好的?至少我不會做一個莽夫,也有自知之明。普天之下能做到我這種程度的,怕是沒幾人了吧!
走到太陽西斜的時候,他在一個荒廢的渡口落腳。渡口岸邊有座半傾的棚屋,他拴了馬,又找了兩根朽木將那屋頂撐了撐,攏起一堆火把帶的幾張餅烤來吃了。
這裡距楓華穀已經很近,約莫兩裡地之外就是穀口哨站。但要是傍晚的時候過那哨站,兵卒對自己這種策馬獨行的江湖客必定警惕,或許會惹出麻煩。倒不如等白天人多的時候再從那裡過,更容易蒙混過關。
其實以他的身手,從山中翻過去也不是什麼難事。可這麼一來,就得棄馬了。這匹大白馬是他在璋城府衙門前強買來的,同行一個月,漸覺極通人性,慢慢有了些感情,實在不舍得將它棄了。
況且要是沒了馬,自己就得背著裝了鎧甲的大包裹,雖然不累,但太引人注意了。
他想到包裹這事,又愣了愣自己下午去往北辰一界時,是肉身都在那兒了,身上的衣服、兵器也都帶了去。這麼說……的確可以將生界的東西帶去那裡?
可能帶多少、帶哪些?
他心中登時癢起來,打算好好試一試。便從河邊取了水將火熄滅,又在周圍繞了一圈確認無人、再將陰兵喚出護在左近。
這一回他學了個乖,從火堆中撿起一截上有餘燼的碳枝插在地上記時,又四下裡看了看,發現地上有一口鬥笠大小的露底破鍋。就將那鍋拾起,在棚中站定,運起咒法。
運行三個周天,漸漸入定之後,上次的感覺就來了。待眼前忽現黃光,李伯辰忙張開眼,去看地上的炭枝暗紅色的火線隻往下了一點點,該是隻過了五六息的功夫。
雖說不長,但已知道沒法兒在搏殺時以這法子取巧了。否則這段時間,足夠自己的腦袋被割下來好幾次了。
於是再次做法,直往黃泉路中去。
再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果真又進入那一界。但是上回來時是在鬼門關外,如今卻站在金台上、寶座旁,正是上次離開的地方。
又往手中一瞧,沾著泥的破鍋果真被帶進來了。李伯辰心頭一喜,將鍋擱在地上,打算再出去找個稍大些的東西試試看。雖然對此界全然不知,但也曉得萬事萬物總有因果規律,自己的境界並不高,哪怕真是個“北辰帝君”,該也做不到隨心所欲,在此間停留、做事,一定會有種種限製的。
可正打算再低喝一聲退出去,忽然瞧見鬼門關之外多了幾個人影。
他心頭一驚,差點兒就要大喝一聲招來雷霆先將那些人影給劈了。但話到了嘴邊,又發現那些人影是幽綠色的他在台上能將外麵看得清清楚楚,那些幽綠色的人影有的七竅流血,有的沒了胳膊,有的倒是肢體完整,隻是骨瘦如柴,像重病死的。
這些是陰靈!
他忙住了嘴,下意識地往前兩步,再去看那些陰靈。
它們與在生界時是一個模樣,都渾渾噩噩,口中喃喃低語,在原地徘徊。
……怎麼進來的?李伯辰渾然摸不著頭腦,頗有發現自己家中忽然躥進幾個陌生人時的驚詫感。還未等他多想,地上的蒙蒙白霧中忽然一陣翻滾,又現出兩個人形來。
這下那兩個人形仿佛兩團蒙蒙的黑霧,手中拖著鎖鏈。李伯辰一瞧便認出來,此乃陰差!
那兩個陰差掌中鎖鏈上都縛了一串陰靈,拉著它們走到鬼門關前,將鐵索一收,那些陰靈便渾渾噩噩地往關內走來。可到了門前仿佛撞上什麼無形的阻礙,又並不能入內。便在原地徘徊了一陣子,遊蕩到彆處去了。
李伯辰愣了一會兒,輕輕吐出一口氣。
原來是被陰差勾來的……自己上次進來,果真是將這一界的禁製解除了吧?
現在那兩個陰差在為我這一界做事?勾陰靈過來?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一個月之前,自己舍命相搏才險殺了一個陰差,可如今這些東西竟為自己做事了。
又暗道僥幸幸好自己上次是從金台這裡離開。要不然這回同兩個陰差撞見了,怕是要惹大麻煩!
隻見那兩個陰差將陰靈放開,雖見了它們入不得鬼門關,卻也不以為意。倒是在原地打了個旋兒,兩者同時換上一副笑臉。一個向另一個作了個揖,尖聲尖氣道:“九三君,神君重開帝府,你竟是第一個到來的,真是恭喜恭喜。”
被喚作九三君的陰差麵上喜笑顏開,也作了個揖,道:“百十二君也是好運,同喜同喜!”
李伯辰將他們的話聽得清清楚楚,隻如就在耳畔一般。他曉得外麵這兩位該是聽不見自己的動靜,可還是忍不住屏息凝神。
聽那百十二又道:“神君隻開了門禁,卻沒有開時禁,也不知作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