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城又奔行出十多裡地。城外還有些小股的匪徒,每支五六人,該是城內的匪兵放出的斥候隊。李伯辰遇著兩支不知好歹的來攔他,順手就都收拾了。
等再見不著什麼人、道路兩旁也變成大片的原野、叢林時,他才放緩了馬速。這白馬體力極佳,但畢竟載了兩個人,便也出了一身的汗,喘息愈重。
李伯辰將魔刀插回到背上,長出一口氣他不是喜殺的人,但剛才一番惡鬥,的確叫他覺得氣血旺盛、神采奕奕,縱使一夜未睡也不覺得困乏。
此時緊繃的精神鬆弛下來,才忽然意識到,被自己攬在身前的林巧似乎一直都沒出聲了。他登時嚇了一跳,連忙問:“林姑娘,你還好嗎?”
林巧沒說話。
他心中一凜,連忙駐馬,小心地側臉去看她見她臉色煞白、嘴唇微張,已靠在自己懷中昏過去了。
李伯辰暗叫一聲不妙,忙將手伸進大氅去探她的脈息,一不小心碰著她的胸口。林巧的衣服穿得極輕薄,這下便碰了個溫香軟玉要說自己的身子是銅鐵做的,她這身子就真是用糯米團捏的了。但這種時候還哪有心思想彆的,一路摸著她的胳膊,搭上脈門。
該沒什麼大事,僅是昏了。也許是驚、冷、累、傷所致的吧。
他心裡一陣自責,想,我真他娘的昏了頭了。
剛才衝殺那一陣子,隻顧著自己爽快,也是怕被匪兵圍了,因而壓根兒沒理會林巧受不受得了。其實他知道自己本不是這樣粗心的人,在無量城做十將帶兵的時候,也能將部屬照顧得很好。
但畢竟這麼多年從未與女子同行、接觸過,一時間心裡想的都是糙漢們會如何如何,加上如今已是養氣境,身體狀況迥異於常人了,許多做平常人時該會想到的細節,眼下也全拋到腦後去了。
他忙左右看了看,沒瞧見什麼房舍。如今太陽雖然升起來了,但還是很冷。他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得儘快找個避風暖和的所在。便一手將大氅及林巧攬著,一邊又策馬向前緩行。
再走出兩三裡路,遠遠瞧見前方有一條小溪。他就下了大道沿溪水走,穿過一片林子,瞧見北邊似有一個小村落。心中一喜,快馬過去。可離得近了才看清那村落似乎早廢棄了,該是十幾年前的戰亂所致。
村中稀稀拉拉十來棟房舍,傾塌了大半,荒草叢生。但這也總比荒郊野地要好至少此處衰敗,附近的賊匪們便不會來。
他策馬進村,找著一棟隻塌了一半的,小心翼翼地翻身下馬,又將林巧抱了下來。
踢開木門走進去,進了尚且完好的東屋。東屋隻有一鋪土炕,炕上積了一層灰。好在搶來的大氅夠大,便將林巧裹著放上去了。
這破屋窗戶早沒了,風呼呼地往裡吹。李伯辰走到外間地找了找,隻尋到一隻缺口的破海碗,一個爛了的瓦罐。他把它們都從泥灰裡翻出來,又看了看灶台沒鍋,也塌了。
便抱著瓦罐和碗走出去,先把馬拴了叫它自己吃院門口的荒草。又走到對麵全塌了的那家,把他家一扇半朽的門板給卸了,拿回來擋著窗。
而後站在院中想了想,心中低喝:“出來!”
陰兵現身。二十個陰兵,除去徐城之外,都是渾渾噩噩的。他便吩咐徐城領著他們在院中值守,倘有什麼動靜,立即飛報自己。
而後抱著碗和瓦罐,走到村後那條小溪邊。先將它們都涮了涮,又盛了水帶回院中,撿了石塊壘個灶,把瓦罐擱上去煮水。
做完這些進屋看了看林巧,探探她的額頭,隻覺得微微有些燙。他記得她昨夜從三樓滾落下來,臉也擦傷了,不知道眼下是感冒傷風還是傷及內臟才引發了炎症。
他試著叫了叫她,但沒叫醒。便將她一隻手從大氅裡拉出來,掐著她的脈門行了一趟氣血探查。
經絡關竅之內似乎並無什麼阻滯,該不是內傷。但發覺林巧的體內經脈相比尋常人要更加寬些,甚至還有靈力流轉。他愣了愣,心道她還是個修行人麼?
她的修為該不高,看著是將將快要晉入靈悟境的模樣。這樣的修行人,看著的確與尋常人無異,也僅體質稍強些罷了。
李伯辰皺了皺眉,在炕邊坐了一會兒,又道她真要懂修行,該也沒什麼不大了。她這樣的身份、身世,心裡該很不甘。試著修行,也是改變命運的途徑之一吧。隻是等她醒過來了,還是得問一問才好。
他又起身走到院中四下看了看村西邊有一片延綿的小山,林子很密,山上能瞧見有黑點一樣的鳥兒在飛,便抬腳往山上走。
上山之後便用曜侯在自己左手心狠狠割了一刀,立即流出鮮血。他邊走邊將鮮血擦在樹乾上,等到了山頂,找到一個草窩子坐下來,撿了些石頭在手裡握著。
到這時候,才終於能歇一歇。林間風聲嘯響,枯葉飄落,涼氣從甲縫裡慢慢鑽進去,覺得身子涼快起來了。他坐等了一氣,又從林間看看山下那個小村落,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不知道該拿林巧怎麼辦。
之前帶她走是為了救她的命,可往後呢?自己還得去查常家的事,還得麵對另外一個敵人。如今天一般的事情再發生幾次、折騰幾次,林巧該是受不了的。
但還沒等他想出個頭緒,便聽著林間荒草叢中傳來的聲音。他坐在下風口,嗅到一股腥味兒。但他又等了一會兒,才忽將右手一抬,石子飛射而出。
咚的一聲響,沒聽著慘叫,隨後有什麼東西倒下了。他站起身走過去,發現是一隻花臉兒的孤狼腦袋被自己擊出的石子打飛了一半。
這倒不錯。他略有些開心狼肉比熊肉、虎肉之類的都更細膩些,腥味兒也不那麼重,倒和狗肉類似。便使刀割了一條後腿,拎著下山走到溪邊剝了皮、洗淨。
回到院中時半隻瓦罐裡的水已開了,便抽出幾根柴溫著,又在外屋地另支了一堆火,割了幾條肉串上,從馬背包袱中取了些椒薑粉、粗鹽抹勻了,架在火上慢慢地烤。
屋子裡靜下來,隻有柴火燃燒時的劈啪聲。幾條肉慢慢變黃,散出香氣,油脂一點一點滴落。他拿曜侯又割了幾條口子,再抹一遍椒薑粉和鹽,等瞧著肉條略有些焦黃了,便將它們也插在火堆旁溫著。
而後在海碗裡倒了熱水,端著走進裡屋。
林巧還沒醒,他知道這麼下去可不是辦法。便將碗擱在炕上,用手輕輕地拍她的臉,喚道:“林姑娘?”
喚了幾聲,林巧皺了皺眉咕噥一聲什麼,又咳了幾下,睜開眼。
李伯辰見她睜眼之後先迷茫了一陣子,像一時忘記發生了什麼。她的眼睛顯得很大,此刻嘴唇和臉都慘白,看著仿佛一隻小貓一般,叫他覺得有點心疼。
隨後才眨了眨眼,一下子坐起身,道:“李大哥”
李伯辰忙將大氅拾起給她披上,又站起身說道:“林姑娘,實在抱歉。我沒想到昨晚你身子那樣弱,現在感覺怎麼樣?”
林巧裹著大氅隻露出一張煞白的臉,往四下裡看了看,輕聲道:“不礙事,我隻是……李大哥,這是哪兒?”
李伯辰將水遞給她:“離散關城十幾裡路。安心,他們找不到這兒來。你喝點水暖一暖餓了沒有?”
林巧探出手接了碗,發覺是熱的,就愣了愣。低頭啜飲一口,又抬臉點了點頭。李伯辰也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她是說自己餓了,忙走去外間拔了一支肉。
肉被烤得很燙,他走進屋時就晃了幾晃,待稍涼了,才遞給她。
林巧放下碗接了,又盯著這肉條看了一會兒。李伯辰暗道她平時錦衣玉食,該吃不慣這些東西,便笑了笑:“我剛打的狼肉。我昨晚沒來得及備乾糧,隻有這個了。你多少吃一點,發燒很耗體力。”
林巧這才輕聲道:“李大哥你……都是你剛才現弄出來的麼?”
李伯辰笑道:“順手的事。”
林巧道:“那你呢?”
“哦,外麵還有的。”他此時才覺得自己的肚腹中也饑火翻騰,便又走出去拔了兩隻進來,說道,“我們先把肚子填飽,等你歇好了,再說往後的事。”
林巧點點頭。
李伯辰便坐在炕沿另一邊,吹了吹,一口咬下去。他從前在無量城時經常去後山打獵,對自己烹製烤肉的手藝頗為自得。今天這肉也烤得很好,咬著外麵略焦的一層肉皮便是哢嚓一聲響,椒薑和肉香味一下子灌滿了嘴巴。
狼肉既細且嫩,不像豬、牛肉那樣粗,口感與羊肉類似。一口下了肚饞蟲被勾起來,便甩開腮幫子大嚼。兩支肉約有小半斤,一小會兒的功夫便吃完了,雙手都是油。
他再側臉看林巧,見她怔怔地瞧著自己,則是將肉撕開小口小口地吃。
對視片刻,林巧噗嗤一下笑出聲。李伯辰便笑道:“你彆笑我吃相不雅,我以前可不是這樣。但是在軍隊裡待久了,大鍋攪食,細嚼慢咽就沒了,到現在還沒改過來。”
林巧抿著嘴說:“李大哥這是英雄豪氣。”
李伯辰又笑了笑,可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便隻道:“哪裡、哪裡。”
左手心之前割開的口子如今已愈合了,他便在炕上抓了把灰土,慢慢搓手上的油,還能聽著林巧吃肉時的“哢嚓”聲。屋子裡又靜了下來,他坐在那兒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其實他也不是不善言辭的人。隻是兩人的出身、生活環境差彆太大,似乎沒什麼能聊起來的話題。
又坐了一會兒,慢慢覺得背後沁出一層細汗,瞥了林巧一眼。見她裹著大氅縮在牆邊坐著,倒是吃得津津有味。也不知是真餓極了,還是自己的手藝的確好。
他想了又想,總算開口道:“林姑娘,你……往後有什麼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