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的什麼?悟的“北辰帝君”這個身份該悟的事情?
他想,不知如此一來那一界中又有了何種變化。眼下自是可以再回到那兒去,重新跳出來,也僅是一瞬間而已。但時間無所謂,對心態卻有影響。他如今還在思量到了邯山該如何與那裡的臨西軍接洽,實在分不出精力再往那一界去探一探。乾脆,等了了眼前事,待到晚間睡下的時候再說吧。
策馬走了小半個時辰,日頭高升,空氣中漸有了些暖意。林巧那匹馬上有些乾糧,兩人就著水囊裡的水分食了。過了這些功夫,林巧有了力氣,身上飽暖,似乎高興起來,一路上為李伯辰唱了兩支曲子。她聲音好聽,唱功了得,便是清唱也將林中百鳥鳴啼給比了下去。李伯辰聽著她唱歌,心思慢慢沉靜下來。陽光落在身上,隻覺暖意融融,恨不得到邯山的路再長些才好。
等到了中午的時候,已近兩座山下。遠遠瞧見山口處竟有一座小鎮,李伯辰本以為是當地官府駐兵的軍鎮,可又見房舍之中升起嫋嫋的炊煙,意識到該是個民集。
此地看起來竟然如此的一團融洽的麼?
又抬眼望兩側山上望去——高的那一側叫邯山,其上林木蔥蘢,在這裡就能隱約瞧見有些軍營房舍,倘若其中都住滿了人,該有五六十數。這可不算小數目——放在北原上,這樣五六個什的編織便可鎮守方圓數十裡之地了。
再往那一側山上看去,卻隻見房屋數間,若也住滿了人,大抵不過一什而已。李伯辰心中更覺蹊蹺……距散關不過二三十裡,臨西軍竟比官軍的數量還要多麼?
他正想到這裡,便聽著前方傳來人聲喧嘩。從這路上要進集鎮,還得繞過一道小坡,因而隻聽得到聲音,並不能瞧見人。但他耳力非常,能隱約聽著些“你的”,“我的”之類的字眼兒,該不是關於自己的麻煩。
但仍對林巧道:“小蠻,在馬上坐穩了。看我眼色。”
林巧點頭,李伯辰便放緩了馬,慢慢走上前去。繞過緩坡,瞧見集鎮街口路旁正有兩夥人在爭執。這些人都不是平民,皆著甲。但其中一撥的六七人刀槍都不甚光亮,衣甲也僅是半身的皮、棉甲而已。帶隊的是個黃臉的十將,比其他軍卒多了頂皮盔,但也戴得歪歪斜斜,並沒有什麼威武之氣。
另一撥人也有七八個,但個個刀槍雪亮,衣甲鮮明,臉上皆有些傲氣。再往路邊一掃,知道他們為什麼而爭執了。
路邊有兩個人。一個是屍首,另一個前胸被斬了幾刀,正在流血。靠在一塊石頭旁坐著,腦袋低垂、嘴唇微微開合,是眼見要不成了的模樣。李伯辰眼尖,一下子瞧出那人正是之前逃脫的匪首之一。
這兩人是運氣不好,重傷逃到此處撞上了官軍,被圍剿了麼?
要真是如此,此地官軍實在不可小覷——那些匪首都很有本領,即便有傷在身,也不是尋常人能對付得了的。
那麼兩撥人該是在爭功吧。李伯辰將馬速又放緩些,緊了緊大氅,裹住自己身上的甲,想要慢慢走過去。這時也將他們說的話聽得更清楚些了——
那黃臉的十將正扯著嗓子叫道:“怎麼是你們拿的?他們兩個從林子裡躥出來,是叫我一刀結果了一個!”
那撥衣甲鮮明的當中一個軍卒冷笑:“憑你?這兩個人不拿兵器,殺你都綽綽有餘。趙老四,彆不識抬舉,當心明天咱們剿了你!”
李伯辰聽著這個剿字,心中一跳。原以為是此地官軍在為兩個匪首爭功,可這麼看,難道落魄的那一方是臨西軍麼?真是如此……他手上這件東西交給了他們,怕他們也難有作為了。
隻是……原本一方是“官軍”,一方是“叛軍”,當真如此融洽,竟還可以“爭功”的麼?
雙方正爭執不下,都沒什麼功夫來看李伯辰。他正欲策馬走過,忽聽得一旁林中傳來馬蹄聲,稍後,一匹黑馬縱了出來,其上端坐一個持戟的騎士。這人頂盔貫甲,麵白無須,也是二十多歲的年紀,看模樣,該是官軍一方的將官。
但他策馬出林卻沒急著往集鎮口走,而是皺了眉盯著李伯辰與林巧看幾眼,一夾馬腹小跑過來。待兩人相去三四步時才駐馬,似笑非笑道:“朋友,這是往哪兒去?”
李伯辰心想,這人該是看到了自己身上的甲、馬上的刀,生疑了吧。他不想在此時與官軍起衝突,便抱了抱拳,道:“江湖人士,要往奉州去。”
騎士臉上笑意愈濃,略偏了偏頭,道:“那邊的兩個,認識麼?”
他是當自己也當成那兩個匪首的同夥了麼?
李伯辰正待開口,不遠處一個軍卒已叫道:“將軍,這些人不識抬舉,怎麼辦?”
那黃臉的十將也看著這騎士,登時沒了氣勢。但也叫道:“秦樂,你不要欺人太甚!”
騎士便從李伯辰身上挪開目光,但仍攥著手中大戟、戟尖略向前點,隱隱封住他的去路。對那十將冷笑一聲,道:“本將奉臨西君令鎮守此地,撫境安民。這兩個匪首,都是我拿下的——趙老四,你這個從逆的軟骨頭,這時候倒不惜命了麼?”
李伯辰一愣——他們才是臨西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