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巧道:“啊,聽你說起在北原上的事,覺得你一點都不怕苦,也不怕累。那,你去北原之前都做什麼呢?”
之前?李伯辰想了想。原來那位在常庭葳故去之後,就開始吃百家飯了。等再長大些,就去鎮上做雜工。常庭葳出身名門,雖然沒怎麼修行,但一些煉氣的法門還是略懂的,原本那位也就跟著學了一些。
必定算不得修行人,可身體要健壯些。他的力氣又大,吃喝也就不是很愁。等夠了年紀,便想做雜工不如當兵,有鎧甲穿,還有刀劍拿。之後,才被調去了北原。
他便開口道:“我之前,其實是……”
說到這裡,又頓了頓,轉臉看一眼林巧。這時太陽有點兒西斜,從兩側林間的樹梢照過來,落在兩人身上。林巧被陽光襯著微笑傾聽,發絲則在微風中輕拂。一些鳥兒要歸巢了,林間啼鳴得很熱鬨。
李伯辰便忽然覺得,兩人似乎並不是在這李國舊地、在這危機重重、魔國將至的路上走,而真的是在結伴春遊。
一種沒頭沒腦的情愫從心裡生出來,他長長吐出一口氣,微笑道:“我從前,其實是個搜查員。”
林巧愣了愣:“搜查員?阿辰你之前是官身?”
李伯辰又猶豫片刻,低聲道:“譬如有一個地方,原本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可有一天大多數人都病了,像失心瘋,開始吃人。還有一些人沒發病,就聚到一起生活。”
“那樣的地方,官府之類的東西全沒了,人也不能經商、生產。那些聚在一起的人,就也得保護自己,於是選了一些身強力壯的人,叫他們走出去找些吃的、用的的東西。這些人,就是搜查員。”
林巧微微皺起眉:“吃人的病?啊……我聽說有人被瘋狗咬了之後,會咬人的。阿辰,你說的那個地方瘋狗很多嗎?”
李伯辰笑了笑,抬起頭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斜陽,道:“類似吧,但不是同一種病。”
林巧歪頭想了一會兒:“那裡是哪裡?”
李伯辰道:“挺遠的地方,你該沒聽說過的。”
他在心裡歎了口氣,一時間覺得有些後悔。但他實在不願意對林巧說那個“從前的自己”。那不是他,而是他。她是他的,他怎麼能對她說他的事?
好在,林巧該沒怎麼離開過散關城吧。南部六國,北部三魔國,還有更遠的許多人跡罕至之處,甚至海洋之外也該有大片土地,這些地方,風俗人情各不同,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林巧想了一會兒,輕聲道:“那你從前過得真不容易。離了那兒,又去了北原。”
李伯辰笑起來:“也不算是壞事吧。其實怎麼說呢,倒是因為從前的事,到了北原才不覺得很難捱。北原上那些妖獸雖然可怕,但好歹看著不像人,也都有點兒理性。而且退出北原就是無量城,有吃有穿,也用不著擔心有一天一覺醒過來身邊的人就發病開始吃人,心裡倒是舒坦多了。”
林巧輕聲道:“阿辰你心地這麼好,就是因為那裡的緣故吧?在那裡的時候,沒什麼人疼愛你,卻都指望著你做事。做得好了,未必有誇獎。做得壞了,就要受苦……過了那樣的日子,再見著真心對自己好的人,也會想真心對他好的。”
其實他來處倒未必有這樣不堪。但李伯辰聽著,漸漸覺得林巧是在說她自己。待她不做聲了,李伯辰才道:“彆怕,你已經有我了。”
林巧嗯了一聲,笑了一下。李伯辰在心裡歎了口氣,暗道她從前受過那麼多苦,想必一時間難以化解。但往後的日子還長,總會有解開心結那一天的。
待天擦黑的時候,兩人下了馬,在路旁的林中紮營。這片林子裡生長的多是雪鬆和冷杉,都很高大,像頂天立地的巨柱。因而林中灌木不多,又鋪了厚厚一層鬆針,味道很好聞。
李伯辰在集鎮上買了一些厚麻布,此時便又削了幾根木樁深深紮入土中,再弄三道木架撐著,將麻布係上做了個帳篷。他原本沒做過這東西,如今也是依葫蘆畫瓢,其間倒了幾次,引得林巧笑個不停。
等將這東西撐起來,林巧也拾了些石塊,架上了鍋。
這鍋是那一界當中的一口,此時鋥明瓦亮,仿佛剛打出來的。李伯辰將從食鋪裡打包的燉菜自牛皮囊中倒出來,又取些水添了,燒上火。
林巧倚著他,兩人坐在灶旁,瞧著天邊最後一絲紅霞慢慢退去,星鬥、圓月漸漸明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