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奉州的侯城附近時,已過去了半月有餘。近四月,春暖花開,漫山遍野都覆滿芳草。天氣變暖了些,鳥雀也多了起來,嘰嘰喳喳,好不喜慶。
兩人先在侯城落了腳,置辦幾身春天的衣裳。李伯辰身上原有三千多錢,一下子就少了六百多。其實隻買尋常的衣裳,大概隻要兩百多就夠了。但下一站要去蘇家屯,他便想,自己與林巧站在一處,如此俊男靚女,是無論如何都低調不起來的。倒不如穿得光鮮些,叫人一瞧便曉得大有來頭,也就避免了很多麻煩,因而難得豪闊了一回。
在侯城停留的三天,還打探了些孟家屯的事。
朱厚在鏡湖山一帶經營得很好,根基牢固。先前秦樂說他麾下有三百甲士,如今似乎號稱千人之眾了。李伯辰算了算,不說他是千人,隻當他五百人的話,也是一營軍了。
他從前在無量城時曾統領一營五百人,知道開銷是極大的。朱厚的人即便不像無量軍那樣裝備精良,少說也得萬人供養。不過考慮到那些賊匪或許還會自己屯田,那一兩千人大概也就夠了。
可即便如此,一兩千人的聚居之地,也算是一個大鎮、甚至小縣了。在路上,他還曾回到那一界向百二十旁敲側擊,了解到的情況與此處差不多。隻是百二十的轄地不是奉州,並不能親自來探。
他的確可以叫百二十把此地的陰差給弄去那一界,可要真向另一位陰差再打探朱厚的事,兩位私底下一通氣,大概便要覺得奇怪。他這新晉的北辰帝君做事總是束手束腳,也一時無奈。所幸近來覺得養氣境的根基已愈發穩固,大概很快便可晉入龍虎境了。
要是在晉境時真能將魔君分身留下,一切都可迎刃而解。然而另一個問題是,他還想從秦樂口中那“洞天遺址”裡尋找些東西,瞧瞧真到了那時該如何對付那分身。這樣的話,就還得先解決掉朱厚這個問題吧。
如此一來,也就變成了個死結。李伯辰隻得安慰自己:捱過這樁事,便可柳暗花明。這些日子多費費心,自己打探來的消息,未必就不能用。
過三日,兩人出城。
行了約四十多裡,進入孟家屯的地界。遠遠地可以看到延綿的山脈,料想其中的某一座當是鏡湖山。此時道路兩側已經看到田野了。在散關城的時候,城外有大片田野都撂荒,可在此處看,卻能瞧見田中都有人在勞作,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林巧見了,奇道:“阿辰,這兒怎麼看著反倒比散關外麵還要好?”
李伯辰道:“因為朱厚吧。散關外麵有好幾股匪徒,我走你來,總沒個安生的時候。倒是這兒,隻有朱厚勢大,半官半匪,反而鬨得不那麼凶吧。”
他自己說了這些,也覺得有些諷刺,便又歎了口氣:“不管怎麼說,哪怕是最壞的秩序,也比沒秩序要好。這麼看,朱厚還真是個人物。”
林巧想了想:“那你打算放過他了?”
李伯辰忍不住笑起來,道:“這可不是我要不要放過他的問題。侯城裡的人不是傳說朱厚一拳能砸碎一塊巨石、雙眼能放閃電麼?那些傳聞要是真的,可能是龍虎境。我和他鬥起來,也不能說必勝。”
“再說……朱毅的兩個護衛見著了咱們的模樣,隻怕現在已經回報朱厚了。我斬了他兒子,叫他沒法子在散關立足,該是他不會放過我。”
說到這裡,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朱毅那兩個護衛和一眾匪首見著自己的時候,還是滿臉的絡腮胡,之後帶林巧走了,才刮去了。人有胡子和沒胡子全然是兩個模樣,林巧又使了些手段,給他畫了顴骨和眉骨,僅此細微調節,就叫他看起來已不是很像之前的李伯辰了。又過去了這麼多天,那些人和自己在路上遇見了,真未必認得出。
倒是林巧的容貌實在太過出挑,哪怕女扮男裝也難掩國色天香,便戴了一頂鬥笠,放下麵紗。北地春天風大,這也是女子很尋常的裝扮。
兩人商量好,李伯辰更名作陳伯立,林巧更名作林仙音。隻說是在彆州招惹了是非,才到奉州避禍。旁的細枝末節,瞧著往後的情況隨機應變則可。
林巧便道:“那……咱們還是先去找住處?”
她撩起麵紗往遠處看,能瞧見不少宅院點綴在原野之間。侯城裡的人說孟家屯如今已成了個熱鬨的集鎮,果真能瞧見北邊一片房舍延綿,是縱橫的好幾條街。這集鎮之外,還有不少較大些的院落,該是附近的富戶居所。
李伯辰點頭道:“嗯。但這回不住客棧,咱們自己弄個獨門獨院去。”
林巧愣了愣:“我們要在這裡長住麼?”
李伯辰便也向遠處看了看。李國北地比隋境要冷很多,但隋境多陰雨,北地卻四季分明,天天都有明晃晃的日頭。此時看,隻見遠山如黛,原野青翠,黑瓦白牆的院落點綴其間,一派祥和景象。明媚陽光投在這片天地之間,春風送來草木芬芳,真叫人心曠神怡。
要是叫他選個地方隱居,他還真打算待在這兒不走了。
他稍一愣神,笑歎一口氣:“我倒是很想的,但不是為了這個。常家人是我親人,可是隔了這麼多年,常……我娘當年又是自己偷偷離了家,不知道他們認不認了。”
“而且我也不知道他們心性是怎麼樣的。要是忽然上門認親問他們有沒有難事,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把我給交出去。倒不如找個落腳地,慢慢瞧瞧——這也是沒辦法,這種地方,人大多彼此連著親。咱連兩個待在集鎮上住客棧不走,時間一久就要被注意到。說是避禍要來這兒定居,就不至於太引人注意。”
林巧想了想,笑道:“阿辰說得有道理。”
再過兩刻鐘,兩人進了集鎮。此地繁華比不上璋城、散關、侯城,但也稱得上熱鬨,這倒出乎李伯辰意料之外。一條南北向的長街上行人不少,但看著大多是農夫。還有許多人拖家帶口,似乎是從遠方逃難而來的。
他看得奇怪,左右一瞧,發現街邊有一個鐵匠鋪子,鋪門前還有四根木柱,看著也給人換馬掌,便道:“小蠻,咱們先去那打聽打聽。”
兩人在鋪前下馬,李伯辰牽馬走到門前往裡麵探了一眼,瞧見屋中略有些昏暗,一個三十來歲的大漢正坐在一張躺椅上喝茶,半眯著眼,嘴裡哼些小曲,似是很悠閒。
尋常的鐵匠鋪,該是爐火通紅,可他這兒倒是冷清。
李伯辰便道:“勞駕,能上馬掌麼?”
那鐵匠抬眼瞥了他一下,道:“能倒是能,你有鐵嗎?”
有鐵嗎?這是什麼話?李伯辰道:“你這裡沒馬掌麼?”
鐵匠仍躺著,懶懶道:“兄弟外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