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小蠻對自己說,要想自保,最好還是得有基業。可李伯辰到了此時也不知道是否應該留在這兒,與常家人一道了。
此時兩人穿過草甸,走上往山裡去的道路了。李伯辰心道,罷了,這些事也不急,今天還可以回去跟小蠻商量商量。便道:“常先生,你帶乾糧了麼?”
常秋梧愣了愣,半晌沒說話。李伯辰一想,知道他該是誤會了——在想自己這話到底有什麼深意。便笑了笑,拍拍腰間係著的布袋,道:“我帶了幾張餅,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慣。”
常秋梧這才反應過來,道:“哦……我倒是沒帶。但咱們該也用不了多久的功夫。”
李伯辰心想,難道他原本隻是打算來轉一圈?更多是為了和自己說話?他心裡又有些失望,但也隻嗯了一聲。
之後兩人便隻說些閒話。再走上約一個時辰,已入深山,道路都不見了。常秋梧帶他走上一道山脊,從此處望去,隻見群山莽莽蒼蒼,深處生起霧靄,鏡湖山、孟家屯,都看不到了。
常秋梧長出一口氣,道:“屯裡的人進山采藥,多半是在這附近。”
又往前麵一道懸崖上一指:“周家人該就是在那裡被抬回來的。”
李伯辰頭一次進山,便往四周多看了幾眼。見他現在所在的這道山脊一側是深穀。那深穀頗為寬闊,底部還有一條小河,另一側則又是延綿的群峰。他皺了皺眉,道:“常先生,底下這山穀是一直通到北邊麼?”
常秋梧道:“應該是。屯裡有些更北邊的山民遷過來,就是從這山穀裡走的。”
“從這裡往北,這山穀有多長?”
常秋梧想了想:“這個不好說。但三四十裡是有的——有人就從那裡,經這山穀來。”
李伯辰想了想,心裡一跳。從此地到北地,之間隔了四五十裡的群山。可要是這山穀足足足蜿蜒了三四十裡,豈不成了天然的通道麼?李國北境不像隋國那樣有戰事,就是因為天險,可要是這山穀一直通到北原那邊去……妖獸說不定真過得來!
他沉聲道:“這山穀……要真是妖獸害了周家人,隻怕不好。”
常秋梧愣了愣,似乎是想了一會才明白他說什麼,笑了笑:“陳兄弟多心了。我在這兒也住了十幾年,妖獸軍在北原也攻了十幾年,但從沒有妖獸在這山裡現過身,可見北邊的群山和塹江是擋得住的。”
李伯辰搖了搖頭:“我覺得未必。常先生,前十幾年,妖獸軍的攻勢其實不是特彆猛。因為他們之前把北原拿下來了,死傷甚重,該也是在慢慢休養生息。到了這兩年元氣恢複了,才又開始南下。”
“我在想,之前的十幾年這片山可以成為天險,一是我說的緣故,二是因為有山君。可十幾年前李國一場大亂,許多在世靈神也參戰了,隻怕也傷了元氣。要是……北邊臨著塹江那裡的山君沒了,魔國修士,譬如說化虛、天魔境的修士,用神通將群山摧垮了呢?”
常秋梧聽了他這話,似乎也嚇了一跳,道:“有這樣險?”
看他這模樣,李伯辰心裡倒舒服了許多,想,他也還是在意北邊戰事、並非隻想著爭權奪勢的。但又感慨,一路走過來,極少聽到李國人說魔國如何。一方麵是因為經曆戰亂自顧不暇,另一方麵,也是因為三麵環山、地理位置太過優越,因而放鬆了警惕吧!
他便低歎口氣,道:“常先生對北邊的事情可能不是很了解。北原在二十年前還是咱們的,是十幾年前天子伐李的時候,北邊軍力空虛,才被他們趁虛而入奪了。”
常秋梧道:“這個我知道。”
李伯辰點點頭,道:“我雖然沒經曆過當年北邊的大戰,但聽說妖獸、羅刹、須彌人在那兩三年間死傷足有十幾萬。所以之後他們才無力繼續南下,我們才得以在無量城、萬有城一帶拒守。但從前幾年開始,魔國人又強攻了,到今年,隋境的當塗山終於丟了。我想,他們在隋境動手,沒理由不試著在這邊也想想辦法。”
常秋梧臉色凝重起來,想了想,道:“慚愧。我實在不通軍事,多虧了你今天的話。陳兄弟,那我們去那個崖上好好看一看——今天怕是要吃你的餅了。”
李伯辰一笑,道:“好說!”
話音一落,他便往那崖上躍去。這懸崖其實並不高,五六丈而已,也有一條小路可以從側麵繞上去。但李伯辰想瞧瞧常秋梧大概是個什麼境界,便一下子躍起兩丈高,落到一塊石上。腳不停歇,再一點,又躥了上去。三縱兩縱的功夫,已經站在崖上了。
這時再往下看,隻見常秋梧也如一隻大鳥一般掠了上來,身形極為瀟灑飄逸。李伯辰心道,這人境界絕不在自己之下,該已經是龍虎境了。那,常休會是靈照境的麼?
他剛想要喝一聲“好功夫”,卻聽常秋梧道:“那邊有人!?”
崖上生著一片茂密樹林,如今都泛了綠意,也稱得上枝葉繁茂。李伯辰聽他這話,忙轉過來往身後的林中看去,果然瞧見一個人——靠坐在一株樹下,像是睡著了。
他愣了愣,心道這人會不會是孫差口中這幾天也未歸家的馮三?和周家人有仇的那個?有這樣巧麼?
那人臉上、胸口都有大片的血跡,已成黑褐色了,該是乾涸了許久。要是他自己的,隻怕已是屍體了。李伯辰想到此處,常秋梧卻已大步趕了過去,口中道:“你有事沒有?!”
先前試著從他口中得到消息的時候,對他接連失望。但如今看他這個模樣,李伯辰又對他再生出些好感來。無論這人在大勢上如何想,但身為李國舊貴族、龍虎境的修行人,卻能因一個尋常山民而焦急,實在很難得。
隻是,也許常秋梧沒怎麼與人搏鬥廝殺過,實在很缺乏經驗。在這種荒郊野嶺看到一個人出現在此地,即便李伯辰自己也得好生看看才敢上前,他卻徑直奔過去了。
他忙道:“常先生,小心!”
常秋梧此時已走到那人身前,聽了他這話,才頓了頓腳。
但聽得那靠坐在樹下的人長長了出了口氣,像嗓子嘶啞了許久一般,又睜開了眼,把頭往旁邊一偏,直勾勾向兩人看過來。
原來這人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