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巧想了想,道:“其實也不足為奇。人要功成名就,不但得自己有本事,還得有時運。阿辰你現在還沒有名揚天下,不也是一時間沒遇到時運麼?”
李伯辰忍不住笑了笑:“哈,這世上大概隻有你這麼高看我。這事先不提……我是覺得你昨天說對了。這個朱厚要在這兒這麼受人愛戴,往後常家會怎麼辦?”
“還有,我一直想不明白,常秋梧之前為什麼會覺得我是隋不休。”
他擦完了臉,林巧接過帕子擱在水裡,端起盆走開,道:“嗯……這個你該去問問他們。阿辰,你打算什麼時候過去找他們說話?”
李伯辰想了想,邊穿衣裳邊道:“我也不知道,我本來就沒想好。小蠻,你想叫我去嗎?我們到這兒來,是為了看常家人有沒有事,現在知道他們沒事了。和朱厚也照了麵,又知道他這人……唉,叫我殺他取而代之,我暫時下不了手。”
“你昨晚說叫我等等,那,到現在怎麼辦?”
林巧端著水盆走進廚間,道:“那,要是你怎麼做我都沒什麼意見,那朱厚又真是個十惡不赦之人,你還會這樣為難嗎?”
李伯辰穿上衣裳走到堂中,見昨晚縫製的短褐已經做好了。他就隨手拿起摸了摸,又想了想,道:“我是覺得你昨天說的有道理。我這樣的身份,總不能東躲西藏一輩子。朱厚要真是個惡人,那我就沒什麼好猶豫的了,自然除掉他。”
“至於我外公那裡……他們真想叫我做個傀儡,怕也很難。我這人雖然脾氣不壞,但在軍中令行禁止是一回事,做個提線木偶又是另一回事。到時候真無可調和了,大不了一拍兩散,他們會比我急。”
林巧在廚間笑了一下:“你看,你知道自己的心意了。”
李伯辰將短褐放下走到堂屋門口,道:“要不是你,隻怕我還得多想很多天——小蠻,你覺得朱厚果真不是好人?”
林巧也走過來,道:“我也不知道……往後再想吧。”
又笑道:“阿辰,我晌午想吃雞蛋羹,想吃蒸魚。”
李伯辰忙道:“好好,我這就去弄。”
他走進廚間,一邊撿柴火一邊道:“你彆忙了,快去歇著。雞蛋羹蒸魚,還想吃什麼?”
“哦……你說,要是我今天晚上往常家去,要不要帶點什麼?”
林巧在站在廚間門口看著他忙,道:“不用吧。阿辰,你可得記著我說的話——不管常家人說什麼,你都隻管答應。你不想做傀儡,但也得先做了,才有機會去爭一爭。這兒實在很難得,民風淳樸,還有兵,還有你的親族。你真想建立基業,沒有比這裡更合適的地方了。無論出了什麼事,為我,為辰生或者念慈,你都得撐下來。”
李伯辰想了想,道:“好,我答應你。我這人就一點好,不怕苦也不怕累。現在有了你們,哈,我更不怕了。”
林巧便沉默一會兒,又倚著門邊看他將火生起,輕聲道:“在這世上,你是對我最好的人了。”
李伯辰不知道她為什麼忽然說這句話,但隻覺得心裡暖融融的。便笑道:“那當然了。不對你好,對誰好呢?你彆站在這兒,煙熏著你。你回屋等我,兩刻鐘就開飯。”
林巧又看了他一會兒,道:“嗯。”
等她走了,李伯辰才又想,那山君是怎麼回事?
那東西要是新得了山君的位子的話,今天的表現也算是在情理之中——野獸的陰靈與氣運融合有了神通,可不懂人事、尚存獸性,傷人也說得過去。據說天地之間最早誕生的靈神,其實都是極殘暴的。
但問題是,它那個模樣,是什麼野獸的陰靈?
無經山君現出真身時是一隻紅狐,這個山君,難不成真身是一隻蜘蛛麼?他可從未聽說過蜘蛛也有陰靈……又總覺得它那樣子有點兒眼熟,但始終記不起在哪裡看過。
他思來想去也沒個結果,就先專心弄吃食。過了兩刻鐘,雞蛋羹、蒸鹹魚都弄好了,又熱了早間剩下的米粥。他將東西都端進堂屋裡,道:“小蠻,先來吃飯吧。”
又記起孟娘子送的醃菜還有一些,便再跑去廚間把醃菜也細細切了一盤。
等再回屋子裡落了座,又招呼了一聲,林巧也沒說話。李伯辰想,不知她是不是睡著了——昨晚兩人說話,一直談到雞叫才睡的。便進東屋去看,可林巧不在。
他又去西屋看——西屋本是打算做書房,但眼下隻有桌椅書架,連一部書都沒有,空空蕩蕩的。
西屋也沒人。他愣了愣,走到院中先去西耳房看,再去西耳房旁的廁裡看,都不見人影。
李伯辰皺了眉,大步走到東廂房、倒座房裡,無人。又出門到宅子邊的菜園裡看,見大梨樹的花還開著,可還是無人。
不知怎的,他忽然覺得心裡有些發慌,縱身躥回院中,叫道:“小蠻!”
這麼喊了幾聲,隻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院中回響。他頭一次覺得這宅子這麼大、這院子這麼空。他開始覺得身上發熱,可腿腳又有些發軟,再跑回到東屋去,往床底下看、往桌底下看,仍找不見人,就又喝道:“小蠻,彆鬨了!”
屋外日頭明晃晃地照著,熱汗從腦門、脊背上滲了出來,太陽穴突突地跳。他瞪起眼,心道,是朱厚麼!?是他悄悄派人把小蠻綁了!?
這念頭一生出來,他立即衝到中堂去找自己的刀。他記得魔刀解下來放在條案上,一瞅,果真瞧見了。他一把將刀抓起,正要再衝出去,卻聽得當的一聲響——曜侯被壓在刀下,掉落在地了。與曜侯一同落下的,還有一片飄飄蕩蕩的紙。
他一下子怔住了。握著刀、盯著那紙看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彎腰撿起來。
見紙上隻有四個字:
阿辰,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