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此人從前是我李國軍中統將,如今已是靈照境。國難時率部下三萬人投敵,將隋軍讓進白豹關。此等叛將,如今在隋軍中也不受重用,隻給了個都統做。”常休笑了笑,“今次將他差遣來了,待在一千鎮軍營中,也是大為委屈。前兩天叫人對我問了好——也是首鼠兩端之輩。”
常秋梧道:“竟然有這人在……老祖宗,該告訴君侯這事,叫他從長計議的!”
常休擺擺手:“不。我正是要借此人,殺一殺伯辰的性子。但你倒不用擔心他——到時在陣上,若兩人交手,你就對魏宗山說,你是常秋梧。我已給他帶了信,他見了你,便不會為難伯辰。到那時,就帶他退回來吧。”
常秋梧皺眉道:“這魏宗山就是那幾人當中的一個麼?”
常休點頭道:“餘下的,這些日子也會陸續到的。”
常秋梧思量片刻,道:“老祖,這件事,我們當真不對君侯說麼?我覺得不妥吧?這豈不成了……成了……”
常休道:“秋梧,君侯還年輕。雖說性情、品行都大有可取之處,但畢竟還需要曆練。譬如我們前幾天籌劃之事,就不能叫他知道。你也曉得以他的性子倘若知道了,必然不會允準的。那麼,我們就得為他分擔了。”
“要如今李國還在,他乃儲君,我也會由他去,放手叫他曆練。多幾次挫敗,就多幾次教訓,反正時間還長久著呢。可咱們眼下的形勢,是一步都不能走錯。在這時候,我想叫他先隻看一看、學一學。由我們將這些事慢慢做好,往後才有他施展的餘地。”
“但伯辰是個聰明的孩子,身上也有些武人習氣,總會想要露一露鋒芒。可現在不是時候,那就要叫他聽話——你先坐下,聽我問你,什麼是君臣之道?”
常秋梧把著劍慢慢坐了,想了想,道:“老祖,秋梧不敢妄言。”
常休一笑,道:“為君如父,為臣如子?這些年,帝辛是想要這麼做的。可如今的六國王姓,數千年前也不過是世家而已。譬如我常家,在那時也是雄踞一方的世家。當今的王族們,是被許多如我們一般的世家送上了王位。”
“臣子,並非君王的奴仆。君王有馭下之道,臣子也要有馭上之道。常言說伴君如伴虎,但這虎,也是可以被馴的。唉,先王就是猛虎,可惜無人馴服他,最終五國來伐,國破身亡。這教訓已有過一次,我絕不想叫伯辰再重蹈覆轍。”
“今夜之事,或許在你來看一時間難以接受。但你要曉得,這並非我們有不臣之心,而隻是為他好罷了。要拋去君侯這兩個字,而隻論親情,便是我要給我這外孫一個小小的教訓,叫他暫且安下心、靜待我們為他準備好一切。等有一天,他可堪大任了,自然將權柄歸還給他。”
“秋梧,你可以再想。我們前些天籌謀的那件事,不也將他瞞著麼?那件事是為他好,如今這件,也是為他好。”
常秋梧沉默片刻,忍不住道:“老祖……真至於如此麼?眼下這裡也不過千人罷了……這樣做,豈不是要做權臣?”
常休笑道:“正是因為萬事初始,才好給人立下規矩。至於權臣……伯辰有北辰氣運加身,你我縱使想做權臣,又怎麼做得了?不必多慮。好了,時候不早,快去吧。記著我的話。”
常秋梧慢慢站起身,又想了想,才道:“好吧,老祖,我這就去了。”
……
李伯辰站在坡上遠眺,見日頭開始往群山之中落去,漸漸起了涼風。草甸中的荒草便也蕩起了微浪,像有無形之狼在其上奔馳。
他道:“方耋,幾時了?”
方耋站在他身後,掀開手中捧著的木匣蓋子看了一眼,道:“稟將軍,五時二十五分。”
李伯辰點點頭,道:“邊軍在六時開夥,鎮軍該也差不多。那時候朱厚就該動手了。”
又對一旁的常秋梧道:“奉至,你要非得跟著我,那就答應我一件事——要我遇著人動手了,你不要出手。除非為了自保,不然一定要我叫你幫我的時候,你才動手。”
常秋梧笑了一下:“君侯,遵令。”
李伯辰便轉臉又向前方看過去。玄菟軍這邊的大營距那秘境的入口約有兩裡地。他昨夜見過那些妖物,曉得它們雖然體型沒有妖獸大,但要論迅疾凶狠,也並不落下風。
然而妖獸畢竟有統一號令,妖物卻是各自為戰。朱厚該會犧牲一些人,以他們為餌將妖物引到玄菟軍陣前。到時鎮軍或許會有些慌亂,但該不至於潰敗,終究能站穩陣腳的吧。
這個時間,不會超過兩個時辰。自己要奪披甲車,得速戰速決。
至於披甲車——他下午先說要奪車,又遣散一些兵,正是想瞧瞧這些兵裡是否還有如於猛一般的鎮軍細作。但之後差遣陰兵在這附近警戒了幾個時辰,也未覺察異常。
他既安心又有些失望——原本想倘若真有人去報信也好。那樣鎮軍就會將披甲車放在營盤內了,倒要比在亂軍叢中好得手多了。
隻不過常秋梧非得跟著他,這叫李伯辰心裡有些忐忑。暗道,他可千萬彆像上次那樣壞事,我就謝天謝地了。
他想了這些,又看了看坡下那十七個兵。他們似乎並不很怕,有幾個人還在閒聊說笑。瞧見李伯辰看他們,趙波道:“君侯,今晚要是搶著了車,有什麼賞沒有啊?”
李伯辰想了想,一笑:“自然有。趙將軍,到現在也不怕麼?”
趙波道:“君侯你這就小看我了。我好歹也有修為在身,從前也不是沒殺過人。就鎮軍那些小兵,不會是我的對手的。彆說我不怕,留下來這些,就沒有會怕的。”
他這話說了,餘下人紛紛笑道:“君侯你瞧著吧,咱們個個兒以一當十!”
李伯辰笑著點點頭,隻道:“這就好。”
這些人現在說不怕該是真的。但李伯辰知道,等之後見著了那些妖物與鎮軍廝殺的場景,他們未必還會有這樣的膽氣了。江湖毆鬥是一碼事,上了戰場又是另一碼事。趙波這修行人,真未必能在軍陣中從一伍鎮軍手上討得什麼便宜。
這也是他今夜的目的之一——先打掉他們的傲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