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辰也往手臂上看了一眼。在常家時本要洗過裹上繃帶,但洗去血汙,才發現傷口已經收斂結痂,便作罷了。不過他倒不在意這傷,而是心疼肩甲和腕甲。
此時他心中略一猶豫,還是低聲道:“因為我有妖獸血肉,隋兄你也有的。”
又想了想,道:“我聽說,有妖獸血肉的人,晉境時要特彆小心,否則容易入魔的。”
隋不休愣了愣,但隻點點頭。稍待片刻,笑道:“奪江海真有那麼厲害?魏宗山可是靈照境。”
不待李伯辰答話,又道:“這事情父親沒和我說,我也不和他說了——免得他要心疼。”
兩人沉默片刻,相視一笑,便都抱了抱拳,李伯辰道:“隋兄,明天見。”
隋不休道:“李兄也早歇著吧。”
隋不休走遠了,李伯辰便慢慢走回到自己宅院旁,瞧見北邊牆下停著那輛披甲車,十將趙波在一旁守著。見了他,立時將胸一挺,道:“君侯!我來守車!”
李伯辰道:“怎麼是你來?”
趙波正色道:“君侯,我雖然是頭一次當兵,可今晚也知道像你這樣自己拚命,卻要保全部屬的將軍太少見了。君侯如此,我也這麼乾。反正我手底下隻有一個兵,就叫他好好歇著了。”
李伯辰笑道:“趙將軍,這車用不著守了,今天晚上,怕沒人有膽子來打這車的主意。你實在想出力,就也去守著倒座房吧,晚上還能避避風。”
趙波想了想,道:“遵令!”
便轉身走到宅中去了。待他進了門,李伯辰立時繞這車走了一圈,又忍不住在鐵甲上摸了又摸,心道,這寶貝可叫我得著了。
他稀罕夠了,才進到宅子裡,先瞧了瞧方君風和謝愚生。在車裡時下手的確狠,其實他都有點怕把這兩人給打死了。但探了探脈,鬆了口氣。
門窗都在外麵用木板封了,屋裡準備了一個便桶,十將趙波、滕仲、葉廆守在外麵輪流職更。
方耋給他打了水,他在東屋洗了個澡。換了衣裳酒醒了些,便在書房裡又吃了幾張餅,才道:“方兄,你瞧著今晚這些人怎麼樣?”
方耋甲胄未卸,往窗外院中看了看,低聲道:“外麵那三個都不錯。彆的的話,有三個特彆怕的,還有一個,尿了褲子。可是將軍,我看著那些妖物往隋軍陣裡衝的時候,說實話,腿肚子也在攥筋。唉,平時想著、遠遠看著,都不覺得有什麼。可今晚上知道那些東西隨時可能殺過來,是真的不同。”
李伯辰笑道:“那你是什麼時候不怕的?”
方耋想了想,道:“我記不起來了。一開始見得越多就越怕,後來死的人多了,我聞著血腥味兒,有那麼一陣功夫忽然就想開了,我就想,去他媽的,大不了是個死。後來合力殺了幾個妖物,反倒覺得渾身輕鬆。”
李伯辰道:“是,我當初也一樣的。怕到極點,一想死了反而解脫,那乾他娘的。”
方耋嘿嘿笑起來,李伯辰便道:“叫他們一人守一個時辰,守完了就回去睡吧。”
方耋便一抱拳,道:“好。你也早點睡。”
走出幾步,又道:“將軍,我今晚知道什麼叫殺伐果斷了。”
待方耋出了門,李伯辰又記下個“一箭雙雕”,便走到東屋躺在床上。他此時一點睡意都沒有,正好細細思量今日之事。
不知道朱厚到底死了沒有。他自己是傾向於沒有——當初小蠻為自己著想,去刺殺朱厚,說明她的境界至少不在朱厚之下。這麼一來,少說也是養氣境了。可兩人耳廝鬢摩那麼多天,自己一點都沒覺察,隻怕她境界要更高些。
這樣的身手行刺殺之事,斷不會叫朱厚活著走出去,朱厚當時該斃命了,但後來又活了,也是如今日一般吧?搞不好過幾天,他又活蹦亂跳了。
這些該是他身上那山君的功勞。至於那山君……璋山君就說過,早不樂意被困在那“方寸之地”了。可畏懼幽冥雷刑,才不得不被束縛在那裡。
此地山君或許也有同樣的心思,或者是漸漸覺察到什麼,或者乾脆也是將心一橫,讓了氣運,卻發覺未死!
自己要是山君,隻怕會無比暢快,想要往後好生體驗繁華世界。但從前已是靈神,不會甘願做個凡人。那湊巧遇著了朱厚,便打算奪他的舍吧?
當初璋山君奪了蛟女的舍,那蛟女就有了山君神智,但朱厚為何不同?是不是因為九三之前報的,他殺孽太重,牽扯到了太多氣運,反而保了他的靈智?
那這山君也太倒黴了。鬨不好如今的朱厚與自己有些類似。隻不過沒繼承山君的記憶,倒是融合了些性情、本能,因而才找著那秘境。
他又去想那一界的事。
北辰為何而死,他之前倒有個推斷。一則,或許帝君、魔君早就在天上開戰了,北辰大概是被魔部眾所殺。但北辰座下,還有元君、真君的。他從前想,或許北辰既死,那些元君和真君也轉投另外幾位帝君了吧?
可今日與魏宗山一戰,無意中發現那一界裡竟還有神位,是不是說從前的元君、真君也都在那一界的?
他們也都死了?
這要是魔神所為,豈非另外五位帝君也要損失慘重?難道就是因此,才賜了天啟,叫五國攻伐李國,好奪取香火信眾麼?
但李伯辰總覺得事情或許沒這麼簡單。因為那鬼族司祭畢亥曾說過,六帝君、三魔君從前就是鬼族九聖。他說的要是真的,之後是因為什麼才分了兩派,還結下如此攻伐數千年的仇怨?
他歎了口氣,心道,隋無咎就要來了。魏宗山是靈照境,隋無咎可是洞玄境。如今已找到秘境、手裡又有了兵,這十幾天暫且沒什麼煩惱,該試著晉入龍虎了。
要是能將一個魔君化身給留下來,或多或少總能得著些訊息吧。
他如此又想了些修行之事,才覺睡意漸濃,終於合了眼。待再醒來時,已是早上,覺著院中似乎有些吵。他迷瞪一會兒,聽著有人在罵:“如此行徑也配叫英雄?我隻知道戰死沙場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