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耋笑道:“剛才往迎賓館走的時候,她眼睛可沒離過你身上。”
李伯辰又走了幾步,到了堂屋門前時才說:“方耋,把院門關好,你就守在院子裡,誰也不許進。”
方耋愣了愣,才道:“哦……好。”
李伯辰關了門,隻餘一條門縫的時候,見方耋著甲站在太陽下,神情有些茫然,兩個守在倒座房門前的兵也在看著他,就還是忍不住歎了口氣,道:“方兄,我已經有了一個發妻,不要再提陶小姐的事了。天熱,你把甲卸了吧,弄點水喝。”
而後走回到東屋自己解開披風卸下甲胄,拿帕子擦了把臉,又換了一身乾爽的衣裳,才將信拿起。
拆開之後,見裡麵隻有薄薄的一張紙,抽出來一瞧,發現竟不是信,而似乎是一張符咒。
他愣了愣,這是什麼意思?心中一動,走到窗邊將窗戶都關了,又把符咒拿起。
難不成是飛聲符?他在無量軍中聽說過這東西,是可以存留人聲的。又細細瞧了瞧其上的幾句咒文,覺得自己想的該是對的,便試著運起靈力,在這符上輕輕一點。
符咒立時飛騰到半空,底端亮起一道向上的火線,但走得極慢。
房中便有個人聲在耳畔響起。
“伯辰兄,我是李生儀。之前勞兄尊駕聽我那冊令,實在過意不去。其實在璋城的時候我就已經見過你,那時隻覺得你是個英雄人物,卻沒料到你我竟是李姓血親,兄,又是北辰氣運加身之人。”
這就是李生儀的聲音麼?他的語氣怎麼這樣客氣?
“聽說伯辰兄向我請封,我實在誠惶誠恐,但也知道你的心意。今日這冊令到了,也並非我想要竊居大位,而實在是如今形勢迫不得已。”
“自我十幾年前舉起義旗到如今,經曆千百般波折才勉強有了現下的氣候,實在得之不易。如今知道北辰氣運所歸,那我手中一切便都不是我的,而是伯辰兄你的了。”
“但如今五國虎視眈眈,外又有魔軍南下,要我此時率部投到你處,必然引起軒然大波。我這裡有許多從前的世家勢力,自國破之後,不少已與五國人暗通曲款了,乃是礙於靈神、大義,才聚在我這旗下,勉強湊成一體。要今日得知伯辰兄你才是北辰傳人、又不知你是如何的英雄人物,想必立時就要分崩離析。那我們這複國大業,隻怕遙遙無期了。”
“因而我今日所為,並非圖我的私利,而為了家國大業。但有朝一日,待伯辰兄英名遠播之時,我必將一切奉上,絕不貪戀權位。”
“如今我兄弟二人一北一南,正可互為犄角,守望相助。盼兄萬般保重、韜光養晦,待時機一至,自成千秋大業。”
聽到此時,那火線正巧燃儘,符咒成了一蓬飛灰化散而去。
李伯辰沒料到私信裡說的會是這些。他坐回到床上,一邊拿帕子慢慢擦著脖子,一邊想,李生儀所說的這些話,倒的確尋不到什麼錯處。他從前也做過將領,曉得雖說有令行禁止這回事,但手底下的人也都各有心思的。當兵的為了掙錢吃飯,李生儀手底下那些人,也不會都是為了“光複李國”,其中一些該是為了自己謀利的。隻不過眼下所有人的利益被統合在了一個方向,才形成一個整體。
即便李生儀本人真如他這私信所說,有意奉自己為正統,他手底下那些人卻不好說到底樂不樂意。他能想到的情況簡直太多了——譬如一位將軍在臨西地待得久了,手下故舊親朋一堆,有的做小官,有的在當地經營買賣,現在李生儀說將一切都交給自己,那自己必然也得安排自己信得過的人的。
那“這位將軍”,就不會樂意見到如此結果了。這樣的人一多,縱使李生儀也不得不考慮他們的想法、被這些人裹挾著走。
但無論是不是真心話,他的態度卻叫李伯辰心裡鬆快許多。正如外公所料,李生儀知道如今這形勢如何,並沒有立時發難的心思。
李伯辰又將剛才聽到的那些回想一番,心道,外公雖然看不上他,但這位臨西君的確是卓越人物,竟能對自己屈尊如此。不過,此番做派,要麼是因為他真是個方正君子、胸懷大義,要麼……就是因為他打算徐徐發力、暗中策劃了。
他已曉得人心之不可測,便想,如論如何,我都得將那“北辰帝君”化出來。臨西君真是個君子,我自不會害他。可要不是,等他自覺已得北辰氣運之日,便能看出本來麵目了吧。
他想到此處,正要走到屋角的水盆邊洗帕子,心中卻忽然一跳——
之前想秦樂可能又得罪了人,才被“發配”來自己這邊。可這飛聲符竟然是叫他來傳的,可見李生儀是極為信任他的了。
那,要李生儀真不是君子,今後隻怕是要防著秦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