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城道:“這也沒什麼稀奇的吧?好比羽人從前的王族白氏就在你們隋國,徹北公身邊姓百的羽人其實就是由白姓改來的,這你知道嗎?”
李伯辰道:“我知道。”
徐城道:“那是因為你就在無量城。可你知道蛟人之間如果想要傳宗接代,那他們……內什麼的時候,就必須都雙雙化蛟才行麼?”
李伯辰道:“我也知道啊。”
徐城沉默片刻,道:“我不知道你知道這種下流事有什麼可炫耀的。”
又道:“反正,劍神得道之前還沒有什麼魔國的說法。那時候羅刹、須彌都和人住在一起,北邊也不像現在這麼冷,據說那時候魚國和薑國往南也還不是海。”
“但那時候妖獸就已經在北原上了,再往後有了幽冥分出六國和魔國,羅刹、須彌才被趕到北邊去了。他們去了那兒是先把妖獸殺到更往北的地方的——就是說至少七千年前,他們還是仇敵的。再往後北邊變冷,妖獸總得吃東西吧,那就得靠須彌。可是須彌也怕冷吧,那就得靠羅刹燒山取暖——所以後來羅刹才是魔國的王族嘛。但實際上,要說妖靈、須彌、羅刹這三者,最蠢的就是羅刹了。”
李伯辰想了想,歎了口氣道:“其實這些我也是知道的。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即便如今,妖獸和羅刹也不是混居的。這個支牙斯最近是頭一次見著妖靈,我也不奇怪。我奇怪的是——魔國如今的啻勒天位同高天子,那羅刹各個家族的王,譬如說這支羅刹所屬的磬安王,就好比六國的國君。這支牙斯是磬安王座下第四大將軍了,要在隋國或者李國,就好比是東西南北四府中的柱國大將軍,已是武人最高的職銜了。這樣的軍事將領,對盟友——不管盟友也好,奴部也罷——的王族卻不很了解,實在說不過去。”
徐城愣了愣,也不知想了些什麼,道:“你再說說。”
他剛才還有些氣急敗壞,此時卻又變得一本正經,李伯辰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話令他如此了,但仍道:“我們見過諾雅是什麼樣子了。她是懂李國話的,在蒼白家族、乃至整個羅刹的族群當中,都一定屬於上層階級。像她和支牙斯那樣的上層階級都幾乎不懂合作為何物,這就意味著整個羅刹族群是很難單憑自己進行有效率的生產、建設的。”
“但是你看這些羅刹穿的甲。”李伯辰說這話的時候,眼前正走過一個男羅刹——他全身都穿著亮閃閃的鐵甲,脖頸以下直到腳背,幾乎都被包裹得嚴嚴實實,身後還背著頭盔。六國的甲主要是劄甲,甲片是較小的。但羅刹的甲甲片卻又大又厚,較為合身。因為實在太重,甲片都不是以皮繩紮起的,而是以鐵合頁和鐵扣扣起來的。這樣的一身,至少有一百來斤重,可這羅刹穿著行走卻並不吃力。
“每人都有這樣的甲,就需要一個十分成熟完整的製造體係。但就我們所知道的羅刹,他們的社會構成和統治模式絕對辦不成這事。所以我好奇,他們是怎麼做到的,或者,是不是有人幫他們做到的——譬如裡麵在說話的另一個羅刹。他顯然就更像人了。”
徐城道:“你真是在隋國的鄉下長大,之後就從軍了?”
李伯辰皺眉道:“乾這個什麼事?”
“因為你說的這些是帝王之術啊。”徐城瞪著眼道,“誰教的你這些?我從沒聽誰能說得這麼高明——就是清州的州牧也不可能說出這些來。”
李伯辰也愣了一下,然後明白了。他說的這些在徐城聽起來可能的確有些不可思議。不過其實和他在散關城外的莊園中、第一次開悟時所想的事情都是一個道理——在他來處,人們所擁有的那些習以為常的知識、觀點,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的確是難以想象的。
然而這個不好解釋。他便淡淡一笑,道:“也不算什麼的。我之前用化魔大法變作二階的妖獸的時候,頭腦渾渾噩噩幾乎很難記得什麼事,這說明二階妖獸本身的智力有問題。可現在用同樣的法子變作羅刹,思考卻不受影響。這說明羅刹與人一樣,先天並沒有什麼智力方麵的缺陷。之所以是現在這個樣子,都是由於後天的作用——那這個,就隻能從社會形態、統治模式的角度來思考了。”
果然,提到之前化身妖獸的事情,徐城立即試圖轉移話題,道:“你聽,支牙斯被說動了。看樣子他們明天要動手——你想好怎麼殺他了嗎?”
“這種有勇無謀的東西,我要殺他不難。”李伯辰站起身拍了拍手,道,“難的是殺了之後怎麼辦——他身上必然有魔神化身在,而且必然很強。先看看諾雅把事情辦得怎麼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