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離瞪他一眼,“這麵的香味全仗醋好,山陝這邊出的醋,彆的地方比不了。就算今後做給你吃,也不如今天好吃了。你趁早多吃點吧!”
次日上山,行了半日,便見兩峰矗立如歧,嵯峨對峙,山川形勝,地貌巍然。莫大說這叫箭括嶺,山間有吊索輪滑,可以飛躍而過。蘇離離腳臨深淵,眼望蒼穹,胸懷開闊,肝膽緊縮,自是不敢去那雲霧中的輪索滑上一滑的。
羊腸小道轉過那險峰後麵,地勢稍平,寨角嶙峋。有人先在
旗樓上望了一望,寨中漸漸沸騰起來,叫道:“大王回來了,大王回來了。”
莫大挺胸抬頭,頗有領袖風度地頻頻揮手示意。八丈大木鐵柵門緩緩絞開,眾人進了山寨,但見這寨子極大,半山都是星星點點的房屋。莫大將手一揮,“兄弟們辛苦。東西抬去後麵李師爺入賬,下去歇著吧。”
一時有人端上水酒點心,幾人洗了手坐下閒聊了兩句。木頭看著頂上吊著的油燈,突然道:“我想見見你說的那位李師爺。”
莫大欣然領了他們往後寨去,一路見人扛著木料,搭著梯子修房。
莫大疑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手下嘍囉忙回道:“大王,李師爺前兩天推太乙數,說年末西北方有大災,叫什麼……什麼天劫,叫我們把寨子好好整修一番。”
莫大罵了句,“神了吧唧的。”
穿過兩個小寨子,便到了寨後屯糧之所。一座大石洞,高二十餘丈,深逾百丈,洞內有些晦暗。開闊處一張油黑的桌上擺著隻葫蘆,一人正將本冊子對著洞口微光辨著。莫大叫一聲,“李師爺。”
那人回過頭來,慌忙放下賬冊,站起身作了個揖,熏熏道:“大……大王回來了,大王萬安了。”
莫大揮揮手道:“你這神棍,又算出什麼精怪來,叫人家修房子。”
那李師爺一撇山羊胡子,五六十歲年紀,醉眼惺忪地看了莫大一眼,故弄玄虛道:“不可說,不可說,天機不可泄露。”忽一眼瞥見蘇離離和木頭,收了玄虛態度,隻眯著眼打量,“大王……這是新入夥的兄弟?”
蘇離離看他不甚清醒,笑向莫大道:“莫大哥這幾年可威風啊。人家祁三公子打下北方半壁江山,也才是個銳王,你如今也是大王了。”
莫大嘿笑道:“威風什麼呀,這一帶三州交界,常常有兵馬打鬥。百姓沒地方去,才紛紛跑上山做賊。”
李師爺似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搖頭晃腦道:“祁三公子啊……他那個銳王隻怕是要做不成了。”
木頭抱肘道:“怎麼?”
李師爺輕點著桌子,“這次派出去搜集線報的人回來說,祁公子鳳翔被他爹打入天牢了。”
蘇離離大驚,“為什麼!?”
李師爺的一雙眼睛閃著矍鑠的光,三分洞察,三分老練,掩在四分醉意下,“他心懷忤逆,私藏了前朝的《天子策》,被祁煥臣查出來了。這祁鳳翔又不識時務,偏不肯吐出來,於是他爹將他削去軍職,打入天牢,隻怕小命也要保不住了。”
蘇離離又吃一驚,“怎麼,祁煥臣會殺了他?”
木頭一旁沉吟道:“若是他大哥摻在裡麵,就難說了。”
李師爺翻開那冊子,“哦對,這兒還有一條。祁鳳翔手下大將歐陽覃也被他太子哥哥拉去了,如今整日出入太子幕府,和太子打得火熱。”
木頭目光如炬,隻盯著他道:“李師爺以為當下之勢如何?”
李師爺微微抬起眼皮覷著他道:“大王還是早日北遁吧,劫了趙無妨的軍資,他遲早來找你算賬。”說著搖搖晃晃站起來。
木頭淡淡道:“李師爺真醉假糊塗。”
李師爺頓了頓,斜了他一眼,哈哈大笑兩聲,蹣跚而去。
莫大莫名其妙道:“什麼意思?”
木頭看著李師爺搖晃的身影,道:“趙無妨不日將兵出梁州,不為軍資,欲伺祁氏內亂而動。祁鳳翔年初平了山陝,戰功卓著,身份卻尷尬。他若不肯退讓,祁家雖雄霸北方,早晚有一場內訌。如今他倒黴,必是祁煥臣時日無多,怕基業毀於一旦,想防患未然。”
蘇離離驟然聽到祁鳳翔的消息,驚疑非常。在她的印象裡,祁鳳翔是強大到無所不能的,是能把什麼事都攥在手裡的,是讓她看著既害怕又聽話的,他怎麼能有被人製住的一天?蘇離離低低道:“那你覺得是殺,是貶?”
木頭搖頭,“難說。畢竟祁鳳翔用則如虎,反則為患。”
莫大抓頭發,急道:“你們說話不要這麼掉書袋!就說我這邊怎麼辦?”
木頭低頭想了一回,“你有多少人?”
“近兩千多人吧。”
木頭忽然笑了笑,看得莫大一陣發怵,“我說兄弟你彆笑,你笑著我心裡發毛。”
正說著,莫愁從那邊過來,問:“蘇姑娘、木兄弟,你們……”話沒說完,卻低了低頭。
蘇離離道:“什麼?”
“你們是住一處呢?還是……”
蘇離離愣了一下,也低了低頭,側眼看了木頭一眼,見他泰然自若地翻著李師爺的賬冊。蘇離離頭一抬道:“我們不住一起的。”帶著三分惱意,卻紅了臉。莫愁“哎”了一聲,忙轉身去安排。
木頭“啪”地合上賬冊,四平八穩道:“這邊怎麼辦,我想想再說吧。”
莫大後來回想起來,總是感慨萬千。這個姓江的小子話少人冷,偏偏從入山的第一天起,自己就開始聽他的了。命乎?運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