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奶奶坐在主位,背靠一副巨大的山水國畫,年近八十,銀發梳得一絲不苟,正閉目養神。
三奶奶左手邊坐著的是她的丈夫,徐三公,他是已退休的大學教授。徐三公旁邊右手邊是唯一的女兒陸傑,陸傑的旁邊再是她的第二任丈夫羅先生。
羅蜜兒在門口處等著他們,楊仟仟一來就抓起她的手,“楊姐姐,對不起啊,我爸媽他們正好也在這裡吃飯,他們非要見見你。”
您這也太巧了吧,楊仟仟不著痕跡地抽回手,隻是點頭,不說開心也不說不開心,溫溫和和的麵容上還是帶著三分笑意,讓人看不透她到底在想什麼。羅蜜兒覺得楊仟仟的心思和她繼母有的一拚。
“我們進去吧。”羅蜜兒尷尬地招呼道。她隻是個繼女,要想在陸氏有個落腳地,就得抓住一切時機證明自己的價值。
楊仟仟和陸星昀抬步走了進去,兩人像一對兄妹。
當他們走近到恰當的距離,陸傑適時站起身,對他們擺出疏離的笑,保養得宜,明明四十五六了,看著像三十五歲左右,她身著質地考究的黑絲絨西服套裙,胸前一顆粉珍珠彆針,乾練而不失優雅。
“你們來了,坐。仟仟,好久不見。”陸傑的聲音有種獨特的沙啞和低沉。
像是烤焦的可可豆,有她獨特的味道,楊仟仟想,隨即說,“是啊,好久不見。”
二十三年前,陸傑和楊仟仟在家宴上見過幾次,沒有過多的接觸,當時的楊仟仟很羨慕與她年齡相仿的陸傑,在她看來,陸傑敢闖敢拚,而她自己正是缺少了這種硬氣。
很多人說,可惜了三奶奶是個女人,生的陸傑也隻是個女人。
這兩個女人,卻有著比男人還大的野心,丈夫入贅再入贅,從不滿足於手中的股份。
三奶奶並未站起來,乾癟的嘴唇吧啦道,“星昀,來了,累不累啊今天,哪家的馬贏了?”不知她到底是老眼昏花沒看見楊仟仟還是故意冷落她。
說到這個,陸星昀就來了勁,隨便尋一處椅子坐下,“我們家的馬贏了,它終於給咱家掙了一次臉,好吃好喝供著他,沒白費力氣,不過主要還是我眼光好,輸了五六次,這一次給我們贏回了本。”
羅先生問他,“贏了多少。”
陸星昀便回了,對他們並不設防,都忘了介紹自己的母親,在他的認知裡,他喜歡的所有東西,陸家人都會喜歡,會跟著他一起接納的,幾十年從來都是如此。
楊仟仟暗道這可不妙,陸三奶奶跟她來搶兒子了。
羅蜜兒從中周旋,她誰都不想得罪,三奶奶畢竟年事已高,楊仟仟真不是省油的燈,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於是主動提起,“三奶,這是楊姐姐。”
三奶奶這才把目光投向楊仟仟,渾濁的老眼定定了看了半分鐘,她才緩緩道,“哦,仟仟是吧,叫什麼楊姐姐,讓外人聽去了還不得笑話咱陸氏不懂規矩。”
明著數落羅蜜兒,實則是給楊仟仟落臉,她一個長輩,由著小輩亂叫,是楊仟仟的不是。
三奶奶沒起身就表明了她在此處是輩分最高的,一番動作和說辭都在給楊仟仟下馬威看呢。要是之前的楊仟仟肯定會被這場麵嚇得不敢說話。
此楊仟仟可非彼楊仟仟,她也沒坐,邊走邊說,像是在欣賞房間中的字畫,“陸氏的規矩,二十三年前已經領教過了,的確是無規矩不成方圓,這麼些年,也多虧了陸二爺和陸三奶奶對星昀的辛勤教導,才成就了現在的他,仟仟感激不儘。”
先笑著臉給你捧一番,陸三奶奶臉上也緩和了許多。
楊仟仟又接著說回自己,語氣略帶感傷,“隻可惜我沒那個福分,學不會那些規矩,哎,我這人吧,天生自由散漫,受不得禁錮,才跟陸居安離了婚,當年也十分感謝三奶奶,沒您的幫助我也不能成功和陸居安離婚,和陸氏劃清界限。黃粱一夢二十三年,也看透了許多東西,輩不輩分的,我也不在意了,蜜兒與我投緣,陸三奶奶,您還在意那些嗎?”
楊仟仟直接把話頭拋給陸三奶奶,當年促成離婚的是陸三奶奶,現在又拿陸氏那套約束她,不可能。
陸三奶奶的臉當場就落了下來,在場的除了陸星昀都聽懂了楊仟仟話中未儘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