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立冬, 難得四下的事情都料理的差不多,衙門上下一片歡喜, 從頭一天晚上就開始討論明天過小節的事兒。
趙嬸子等人家離得近,抓緊時間乾完活之後, 都是要家去過節的,所以起的格外早。
晏驕醒來時,就已經隱約聽到後院廚房砰砰砰剁餃子餡兒的聲響,中間還夾雜著細碎的人聲,十分熱鬨。
打從今兒起, 便正經算是冬天了。
晏驕仔細梳洗了, 換了前兒才得的金紅色灑金緞子兔毛鑲邊小薄襖,又去鏡前戴了玉蘭花簪子, 心情突然就很好了。
她以前也沒戴過簪子啊發釵之類,覺得既新奇又有趣,對著鏡子左看右看好一會兒才出門。
今兒要做不少東西, 鐲子倒是先不必戴了。
嶽夫人照樣在院子裡抬胳膊踢腿兒, 見她出來就笑道:“今兒這身好看,”又往她發間瞧了眼,“往日你頭上總是素淨, 現在一看, 竟叫人眼前一亮呢。”
那孽子粗拉, 可眼光竟也很不錯。
其實老太太早就想給晏驕光禿禿的頭發上加點什麼。尋常農戶的女兒還會弄支木簪子戴戴呢,可這孩子從頭到腳也忒素淨了些,竟一件首飾都沒有。
奈何如今她手裡攥的首飾, 無一不是佳品,這姑娘平時收件衣裳就客氣的什麼似的,若換了更加貴重的首飾,必然是不肯的。
幸而那小子還不算蠢笨到家。
晏驕抿了抿嘴兒,下意識抬手扶了下,眉眼彎彎的道:“您還沒吃早飯呢吧?等會兒先就著熱熱的小米粥用塊紅棗發糕吧。”
天氣冷,她昨兒夜裡就都準備上了。
盛著小米的大沙煲放在小火爐上慢慢的熬,一次水添足,將那火撥弄到最小,一夜下來,米粥又香又粘稠,遠比白日裡急三火四煮出來的更好喝。
紅棗斬成泥,加豬油混到麵團裡和勻了,放到籠屜裡,擱在小火爐邊發酵一夜,這會兒都已經是鼓蓬蓬一大盆紅褐色麵團,正好使用。
也不必再拿出來揉搓,直接在火上蒸兩刻鐘,不多時,伴著水汽,空氣中就彌漫開濃鬱的紅棗香氣。
老太太笑嗬嗬跟著她進進出出,聞著味兒更樂了,“你這孩子手就是巧,我聞著倒比外頭做的更香甜。”
頓了頓又故作不經意的說:“前兒那鴨子的味兒倒是好,正好配粥開胃。”
見晏驕看過來,老太太忙移開視線,一副沒事兒人的樣子。
晏驕忍笑,故意說:“那個不會太辣麼?早起就吃,受得了麼?”
老太太忙道:“受得了受得了。”
她可從沒吃過那般滋味的鴨子,一口一口的,越吃越愛吃,現在隻是說起來都覺得要流口水呢。
晏驕失笑,朝一旁倒扣著的大瓷盆一努嘴兒,“那麻煩您取些出來,隻一點,大清早的,可不許多吃。”
“哎!”老太太高高興興的應了,果然去取了盤子筷子,美滋滋的挑選起來。
“棗兒的味兒!”齊遠的聲音從院門口傳進來,兩人朝外頭一看,正是龐牧他們到了。
打從那日被從飯桌邊攆走後,龐牧就非常嚴格的開始儘孝道,每天雷打不動的過來陪親娘吃早飯,有時候時間寬裕,晚上再來一頓。
齊遠慣是個跟著他走的,隔三差五的,也來蹭一頓。
這麼一來,晏驕自然也不忍心將廖無言丟在一邊,就讓他來時便把廖先生帶上。
圖擎在巡檢司,隔得遠,來的最少。因近日過小節,他也便一早就來了。
幾個人手裡都滿滿當當的拎著些雞鴨魚肉的,齊遠還提著一小壺黃酒。
“下雪了?”剛才一直在忙活,倒是沒留心,現在一瞧,就這麼會兒工夫,天上竟細細密密墜起小雪粒。
龐牧點頭,“剛下,也不大,就是又冷了,你這襖子還撐得住?”
他就見晏驕小半張粉白臉兒都被毛茸茸的兔毛包裹著,渾然不似往日工作時銳利,很有點兒憨態可掬的樣子,忍不住跟著笑。
“挺好的,”晏驕伸了伸胳膊,“一開始穿上時還出汗呢,這會兒下了雪倒是正好了。”
齊遠故意端著兩碗小米粥從他們中間穿過去,“哎呦讓讓啊,這粥可燙!”
廖無言和圖擎忍俊不禁,竟也端著盤碗筷子的緊隨其後,惹得老太太一個勁兒的笑。
龐牧恨得暗地裡磨牙,心道回頭就練死你們!
蒸熟的紅棗糕柔軟蓬鬆又濕潤,此刻被切成一塊一塊的,絲絲縷縷的透著甜。
廖無言咬了一口,點頭誇讚,“比京中名廚也不差什麼。”
晏驕嘴上說著過獎了,結果眼睛都笑眯了,又殷勤的道:“昨兒買了藕,與鴨子一並做了,脆生生的,很是下飯,先生嘗嘗。”
廖無言笑眯眯受了,果然清脆可口,叫人口舌生津,便又誇了兩句,喜得晏驕越發找不著北。
偶像的讚賞就是她的動力!
眾人邊吃邊聊,因說起入冬事宜,老太太就對龐牧道:“下雪是好事,可於窮苦人家說,就是苦事了,上任縣令不頂事,你越發要勤勉。”
龐牧咽下去口中米粥,點頭聽訓,“是,兒子記著呢,前幾日就派人四處差巡邏查看,但凡有破敗房屋,都一概修整了。”
冬日風雪大,好些屋子年久失修便撐不住塌了,難免有死傷。可若是能提早預防,倒也不算難事。
隻總要花銀子,又費工夫,還不好算政績,不少地方官便不大願意做,一年一年壓下來,隻看落到誰頭上吧。
吃完了飯,外頭竟也陸續有東西送進來,大多是幾個雞蛋、一提籃餑餑、一隻雞、一提肉的,東西雖小,貴在心意。
龐牧明令衙門不收百姓財物,可這些人都是去門口丟下就跑,衙役們又不能真丟了本職去滿大街的追,隻好拿進來。
晏驕頭一次經曆這個,眼眶就有些發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