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牧麻利的抹了抹嘴角的肉夾饃渣子,去案後坐了,“果然有消息了?”
“是!”韓老三忙指著身邊的男子道,“這是小人手底下的夥計,慣會找人的,因鼻子奇靈,人送外號狗鼻子。”
龐牧等人不自覺就想起圖磬……
龐牧趕緊甩甩頭,不耐煩地打斷道:“本官沒工夫聽這些亂七八糟的,你隻說結果。”
韓老三縮縮脖子,推了狗鼻子一把。
狗鼻子頭一次見龐牧,隻覺這人殺氣甚重,唬的不得了,加上臉上又疼,說起話來就有些含糊不清。
“小人,嘶,小人這幾日帶著兄弟們往來於各個城門口和各處酒樓客棧,倒真是找到了一個大人所說的,隻是,”他小心翼翼的抬頭看了眼,“隻是略有些出入。”
晏驕忍不住開口道,“你隻管說就是。”
她畢竟不是專業做犯罪側寫的,而且線索有限,略有出入也屬正常。
“是個女人。”
“什麼?”眾人一聽,俱都愣了,“女人?”
“千真萬確!”狗鼻子本就畏畏縮縮的,見他們反應這樣激烈,就更怕了,忙漲紅著臉為自己辯解,“小人打小就,就乾這個,旁的不敢說,這是男是女,天下沒人瞞得住!”
說到最後,竟是滿臉的驕傲。
偏韓老三也在一旁跟著點頭,很是與有榮焉的模樣,“是是是大人,小人也敢替他擔保!”
眾人:“……”真不知是該佩服還是鄙視了。
龐牧捏了捏眉心,擺擺手示意他們繼續。
狗鼻子抹了把臉,底氣倒是比剛才足了些,說話也更順溜了。
“那人是三天前入城的,果然如幾位大人所言,矮矮壯壯,馬上還馱著一口大箱子。小人找機會湊近了聞過的,確實有股□□味,雖然很淡,卻瞞不過小人的鼻子。”
“小人生怕弄錯了打草驚蛇,一連跟了兩日,她卻未曾開口說過一個字。小人想了一回,便去順了她一個錢袋子,又故意露出破綻,果然,果然被她打了……”
他捂著臉哼哼幾聲,“那脾氣爆的很,瘋子似的,又會功夫,下手忒狠,若不是巡街的衙役路過製止,小人差點兒給她打死了。不過好歹也算聽她罵了句,果然是西南一帶口音!小人這才敢確定了,不敢耽擱,忙去找了三哥。”
龐牧啼笑皆非,心道果然是鼠道,倒也算機靈,是個可用之人。
想那凶手也不是善類,狗鼻子跟了三天,她未必沒有覺察,若真的什麼都不做,反而可疑。
可如今狗鼻子上去偷東西,前頭一切鬼祟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龐牧叫人取了十兩銀子和藥給他,“為衙門辦事,必然不會虧待你,隻一點,嘴巴要嚴。”
那狗鼻子活了大半輩子,受儘白眼,自認也沒個人樣,可如今竟然也開始為衙門辦事了!
他喜得渾身發癢,也不覺得疼了,又顛三倒四說了許多感激的話,這才跟著韓老三去了。
一出門,他就將那兩個五兩的銀錠子分了一個給韓老三,又點頭哈腰道:“多謝三哥提拔,沒想到我狗鼻子竟也有這一日。”
韓老三隻怕沒機會表現,又哪裡瞧得上區區五兩銀子?又推還給他,隻是笑道:“你自己拿皮/肉換的,三哥要這個卻成了甚麼王八?大人給的,你隻管揣著就是,隻要好生乾,好日子還長著哩!保不齊什麼時候呀,外頭的人也要叫你一聲狗爺!”
狗鼻子被他三言兩語勾了魂兒,果然順著想了一回被人尊稱狗爺的情景,喜得口水都要流下來,越發賭咒發誓的要賣命了。
韓老三看著他,隻覺便如同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倒也難得有了幾分真心,當即點撥道:“那位大人是個務實的人,你我說的再天花亂墜也不管用,我冷眼瞧著,隻要咱們將他老人家吩咐的事做好了,有些用,還怕沒有出頭之日?”
狗鼻子如今唯他馬首是瞻,點頭如啄米,當即胡亂塗了藥膏,又改了裝束,帶了另一個人去客棧外頭蹲守去了。
又過了兩日,大雪忽降,狂風大作,漫天雪花被吹得嘩嘩作響,直打的人臉疼。
晏驕看了一陣,覺得這個天氣隻怕也出不去門,倒是應該坐在熱乎乎的火炕上,擺一個咕嘟嘟冒泡的熱鍋子,痛痛快快放開膀子吃一頓。
吃到渾身冒汗,再來一點酸酸甜甜的山楂飲,看著外麵大雪紛飛,想想就舒坦。
誰知正熬骨頭湯呢,忽然聽到外頭一陣兵甲摩擦之聲,卻是前所未有的人馬調動。
她心頭一動,忙取了新得的大氅披上,急匆匆出了院門。
風很大,雪花瘋狂的往臉上拍,晏驕被刮的晃晃悠悠,眼睛都睜不開,沒留神一腦袋紮到一個人身上。
“晏姑娘?”是齊遠,“這個天兒你出來作甚!”
晏驕剛要開口說話就被嗆得咳嗽幾聲,忙拿袖子捂住嘴,大聲道:“是出事了嗎?”
“我們要去抓人,”聽到動靜的龐牧過來,表情嚴肅道,“你跟我娘都在院子裡待著,彆去外麵。”
晏驕頭一次見他這樣鄭重,莫名緊張起來,“很棘手,是不是?”
龐牧猶豫了下,到底點頭,“狗鼻子說看見那人在做土炮。”
不能再等了,一旦土炮做成,指不定又要傷多少人。
晏驕猛地瞪大眼睛,“土炮?!”
這他娘的可就超綱了啊,怎麼能動用熱武器!
“你也不必擔心,”見她這樣,龐牧反而笑了,“我以前對著大炮的時候多著呢,土炮又算的了什麼?你隻管等著我回來吃飯就是。”
見他這樣從容鎮定,晏驕瘋狂跳動的心臟也漸漸平靜下來,當即點頭,“那好,你,你們可都要平平安安的回來啊。”
龐牧笑笑,眼神溫柔,“好。”
齊遠捂著腮幫子,默默彆開頭。
他娘的,倒牙了。
晏驕一步三回頭的原路返回,走了幾步,到底不放心,又轉身看著他們,見龐牧果然還站在原地,定定看著自己,也笑了。
“我等你們回來吃飯!到時候叫著圖大人和廖先生一並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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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如此,可晏驕實在對古代的熱武器防禦手段不大放心,回去熬湯底也心不在焉的,水熬乾了都沒注意到。
反倒是老太太經曆過不知多少回,氣定神閒的,故意說些彆的話來分散她的注意力,“好孩子,天闊跟你說過他以前的事沒有?”
晏驕果然被勾住,搖搖頭,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兒,“都是我自己猜的。”
老太太就拉著她的手笑,“你是個聰明孩子,估計也猜的差不多了,他以前南征北戰的,打過不知多少仗。有好幾回,那前頭密密麻麻擺開的是幾十萬大軍!站在城牆上,隻見黑壓壓一片,那都看不到頭兒!”
“胡人凶殘,又不耕種,每每過不下去了,就來邊境騷擾,搶東西不算,還殺害百姓!”
“他們可真是壞啊,都不是個人,把那些百姓的頭都砍下來,日頭影裡摞成牆……”
類似的事情晏驕不是沒在史書上看過,可此刻嶽夫人用質樸的語言親口講述,還是給她帶來無比的衝擊力。、
她仿佛親眼看到凶殘的胡人,揮起雪亮慘白的彎刀,哈哈大笑著,割麥子似的,斬下一顆顆頭顱。
手無寸鐵的漢人成排倒下,滾燙的血從斷裂的脖頸噴湧而出,濺到空中,紅的刺眼。
一種熟悉而陌生的情緒在晏驕胸腔中翻滾,她的眼眶酸澀,鼻腔發脹。
恰在此時,遠處忽然傳來一聲震天響的爆炸聲,震得地麵都抖了幾抖。
晏驕的心神猛地拉回來,刷的起身往聲音來處張望,“是土炮?”
不是說□□不純嗎?怎麼這麼大的威力!
她恨不得飛到現場一探究竟,又怕自己去了反而給人添亂,隻是拉磨的驢子一樣,在屋裡一個勁兒的轉圈。
老太太有心安慰,可見她實在聽不進去,隻得罷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頭終於重新傳來人馬騷亂之聲,晏驕一陣風似的卷了出去。
外麵亂糟糟的,不少士兵身上臉上都黑乎乎的,還有的隱約見了血色,晏驕越看越害怕,越怕越找不到人。
她抓住一個士兵,聲音發顫的問:“龐牧呢?”
她連大人都忘了叫。
那士兵見是她,咧嘴露出一口與皮膚形成鮮明對比的白牙,指了指前麵,“跟圖巡檢說話哩。”
晏驕驟然放下心來。
她突然特彆想見龐牧,發瘋似的想見。
她提著裙子一路狂奔,厚實的鬥篷在身後甩成一條直線,在空氣中劈啪作響。
風雪很大,她看不清大家的臉,可一口氣衝到前院,隱約瞧見前麵站著的幾個人時,她一眼就認出中間那個是龐牧。
她站在原地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忽然見那人似有所感的轉過身來,腦袋一熱,什麼都顧不得了。
她隻想衝過去。
她也真的這麼做了,隻是忘了提裙子。
太丟人了。
臉朝下往地麵砸過去的瞬間,晏驕這麼想著,可下一刻,就落入熟悉的懷抱。
龐牧整個人幾乎是飛過來的,才剛麵對土炮都沒這麼緊張,生怕懷裡的人摔疼了。
兩人姿勢不算好看的抱在一起,誰也沒說話,風雪再大,卻也能清楚地聽見對方的呼吸。
雖然都說龐大人英勇神武,有過多少輝煌的功績,可一直到現在,晏驕感受到實實在在的溫暖,一顆懸著的心才算是落了下來。
就聽龐牧在她頭頂笑道:“這麼大個人了,還總是冒冒失失的。”
晏驕失笑,在他盔甲上蹭了蹭臉,“不是還有你接著我麼。”
話音剛落,就聽龐牧的心跳好像瘋了似的。
她噗嗤一樂,剛一抬頭,兩人就齊齊痛呼:
她的腦袋磕到了龐牧的下巴。
兩人一個捂腦袋,一個摸下巴,對視一眼,噗嗤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啊,我瘋了,我沒有放在存稿箱啊摔!!!!!!哭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