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驕示意賈峰一字不漏的記下來,又看向三子楊隆,“你呢?”
打從剛才一照麵,她就覺得這個人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熟悉的,跟被自己用鴛鴦鍋狠揍過的潑皮一樣的氣質!
瞧瞧,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的,這會兒親爹都死了也看不出多少悲痛,依舊垮著肩膀斜靠在門框上。
楊隆打了個哈欠,撓撓頭,含含糊糊的說:“大概是吧。”
白寧頭一個皺眉,忍不住道:“那可是住在一個屋簷下的親爹啊,你竟一點兒不清楚?”
“老三,滾回你屋裡去!”楊興突然變臉,紅著眼睛喝道。
楊隆嗤笑一聲,斜了二哥一眼,竟真的就這麼一步三晃的回屋去了。
晏驕和白寧對視一眼,這個情況不對啊。
楊貴歎了口氣,“都說家醜不外揚,可俺這個弟弟,也實在說不出什麼好來。爹娘給他操了一輩子心,如今人都走了,還是沒個定性,整日家拿著銀子出去霍霍,嚷著做什麼生意,發什麼大財的。”
晏驕暗中留意兄弟倆的表情,果然都是如出一轍的無奈加厭惡。
她又問了楊老二昨日的飲食情況,並反複跟他們確認之後是否曾進食。
楊興急的滿臉漲紅,指天誓日的道:“指定沒有!大哥不還沒來得及喂早飯麼!”
不過問個話,至於這麼激動?
晏驕又看了他們一眼,點點頭,“好了,基本情況我了解了,現在請兩位出去。”
兄弟倆對視一眼,“啥?不能留下?”
晏驕滿臉冷傲,帶著幾分不耐的拍著自己的腰牌道:“衙門辦事,人多雜亂,素來如此。”
本來底層百姓對官府中人就有種本能的敬畏,此刻見她似有發火的意思,兄弟倆哪裡還敢多待?忙唯唯諾諾的退了出去。
等人走了,賈峰才小聲疑惑道:“衙門裡有這條規矩嗎?”
“我現編的,”晏驕臉不紅氣不喘的說,“我有種不太好的直覺。”
賈峰聞言苦笑,“圖大人都說了,但凡您一這麼講準沒好事兒。”
晏驕:“……”
她幾乎要原地跳起來,激動的替自己辯解:“你不能聽他的,這是誹謗!他壓根兒跟我就不是一個部門!”
下回大家聚餐,她非單獨在圖磬的飯碗裡加一大把辣椒麵不可!
白寧十分好奇的問:“怎麼回事兒?雅音說什麼了?”圖磬字雅音。
晏驕甚至都顧不上回答白寧的話,飛快的往門口看了眼,見小八在樹下衝自己比了個安全的手勢,放下心來。
楊老二的麵部淤血發紺、腫脹,屍身冷卻的遠比正常情況來的慢,掰開嘴之後也有玫瑰齒現象,並且頸部沒有明顯勒痕和損傷,確實很符合意外窒息死亡的特征。
可她還是覺得剛才楊家兄弟的態度有點怪,莫非是自己多心了?
晏驕搖搖頭,取了兩根棉簽,分彆往死者咽喉深處和鼻腔裡探了探,然後發現棉簽上竟然沾了血水和肌肉組織!
白寧低低的啊了聲,“是中毒嗎?”
晏驕聞了聞味道,“不太像,沒有什麼異味。”
若是毒物,大多會在人體內部產生化學反應,多多少少都會有些特定的味道,可這個,竟然隻有血腥味。
白寧一看她這個動作就猛地抽了口氣,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你,唉,這樣多臟啊!”
晏驕失笑,故意逗她,“後悔跟來了吧?比一個更臟更惡心的時候多著呢!”
她換了棉簽,又探了一回,終於有了新發現:
兩粒新鮮的小米粒。
賈峰和白寧正詫異間,就見她冷笑一聲,忽然轉過身,對小八比了個放飛的動作。
小八點頭,去樹後麵用隨身攜帶的紙筆飛快寫了幾個字,綁到信鴿腿上,撒手放出。
等他做完這一切,晏驕才有空跟賈峰和白寧細說:“楊家兩個兒子口口聲聲說他們父親昨天晚飯之後就沒有再進食,可這小米卻這樣新鮮,難不成是自己飛過來的?”
“還有這些,”她指著包有棉簽的油紙包,“若果然如他們所言,為何沒有痰的痕跡,反而有這許多新鮮血肉?”
她是必然要申請解剖的,可照眼下形勢看,楊家人必然反對。
他們隻有一行四人,而光楊家人就子孫數十,萬一再蠱惑了其他鄉鄰,一旦衝突起來,或是他們受傷,或是證據被毀,就都不美了。
倒不如先拖延一番,等龐牧派的人來了,再大大方方的提出解剖,也可以順便將疑犯押回去。
稍後本地族長也聞訊趕來,晏驕絕口不提證明文書的事,反而滿臉不耐和倨傲,“天寒地凍,我們一行四人大清早過來,忙活了這許久……”
她還沒說完,族長已經聞弦知意,忙賠笑道:“是極是極,幾位大人辛苦了,不如這樣,且先去老朽家中稍事休息,也吃口熱飯。”
晏驕慢吞吞的嗯了聲,又故意仰著下巴看他,“你倒還是個知理的。”
楊家兄弟急了,才要說話,族長先就狠狠瞪了他們一眼,罵道:“白長了年紀,也沒個眼力見,不知大人們辦差辛苦麼?”
說完,就殷勤的將晏驕四人請走了。
雖說是吃飯,可四人都心不在焉的,白寧甚至趁村長不注意,偷偷拔下頭上發簪試了試毒……
飛鴿傳書果然好使,晏驕他們的飯才剛吃完,就聽外頭慌慌張張的進來通報說:“不好了,族長,忽然來了一大隊官兵!把,把二叔家給圍住了!”
族長大驚,下意識看向晏驕,喃喃道:“這,這是怎麼說的?”
晏驕慢條斯理的喝了口熱茶,站起來活動下手腳,忽幽幽道:“正戲開場了。”
竟是龐牧親自帶著齊遠殺氣騰騰的來了,嚇得楊老二一家人都哆哆嗦嗦跪了一地,楊貴和楊興更是汗如漿下。
晏驕去龐牧身邊說了詳情,後者點點頭,麵容肅穆,現場宣布道:“死因存疑,本案乃是是謀殺,現本官依法命令仵作二次驗屍!左右,進去抬屍!”
“什麼?!”楊家人刷拉拉抬起一片頭顱,瞳孔劇烈震蕩。
族長直接就呆了,完全沒想到自己竟然會遇上這種事。
楊興麵上肌肉艱難的抖了抖,乾巴巴道:“大人,這話可不好亂說,俺爹分明是”
“分明是被害死的!”龐牧冷冷道,“都給本官老實跪著,本官不問,你們不許胡亂開口。”
話音剛落,周圍的衙役們便齊刷刷抽出佩刀,凶神惡煞的樣子順利將他的嘴“堵”上了。
賈峰幫衙役們將楊老二的屍體裹好了搬到平板車上,又將楊家成年男女俱都一串兒綁了,準備一並帶回去。
幾個小孩兒暫時去族長家中,若有家長無辜,屆時再領回。若是沒有……
晏驕看了那幾個小孩兒幾眼,忽然心頭一動,走過去彎腰問道:“小姑娘,你們家裡今兒早上吃的什麼,喝的什麼?”
說著,又解了腰間荷包遞給她,“彆哭啦,我們有事要請你家裡人幫忙哩,你先吃著這板糖等一等,好不好?”
那小姑娘本被嚇得哇哇直哭,可見她溫柔美麗,又有香噴噴的糖吃,便忍不住口水漣漣的拿了荷包,竟漸漸的收了淚,哽咽著回答道:“吃的菜窩窩,喝的小米粥。”
晏驕歎了口氣,朝龐牧點點頭,“對上了。”
龐牧又看向楊貴與楊興,冷笑一聲,“回衙門!”
來時四人,回時卻是浩浩蕩蕩數十人,便是氣氛也天翻地覆。
眾人呼啦啦走出去約莫二裡地,忽聽前頭衙役來報:“大人,路邊躺著個人!”
龐牧對齊遠使了個眼神,後者翻身下馬,前去一探究竟。
龐牧卻往晏驕那邊挪了挪,低聲笑道:“數月前,我便是這般將你撿了回去。”
晏驕斜眼瞅他,故意揶揄道:“也不知大人這回又想撿個甚麼樣兒的溫柔鄉。”
龐牧麵上笑容一僵,當機立斷劃清界限:“老齊撿的,不關我事!”
趕來報信兒的齊遠:“……”
反正我就是怎麼著都好使是吧?
晏驕就見齊遠睜著一雙死魚眼,哼哼唧唧道:“還有氣,屬下叫人弄過來了。”
說話間,果然見兩名衙役搬著一個……身長八尺體壯如熊的大胡子男人。
龐牧:“……”
晏驕:“……”
這是何等另類的粉紅誘惑溫柔鄉啊!
英雄塚,真的是塚!
作者有話要說: 晏驕:“我這個人一般比較推崇智取。”
被鴛鴦鍋打的潑皮:“……反正您說什麼都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