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愣了會兒,突然想起什麼,狠狠打了個哆嗦。
“大人!先生!晏姑娘!”他顧不上繼續摸骨,抓著魚跑上岸,氣喘籲籲道,“你們瞧瞧,這魚的牙齒可跟白骨上麵的劃痕對得上麼?”
三人聞言一怔,果然捏著魚鰓蹲下與幾根痕跡明顯的骨頭細細比對,最後俱都張大了嘴巴:
對上了!
饒是廖無言知曉天下事,也被這新得出的結論驚得連退幾步,捏著眉心不住打晃,聲音發顫,“這些孩子竟,竟是……”
龐牧捏碎了手邊石頭,咬牙切齒道:“如此牲畜,不殺之不足以平民憤!”
這些孩子分明是溺死後,被河中魚群吃了,所以才會剩下這樣乾淨的骨頭……
晏驕腦海中嗡嗡作響,不斷回蕩著剛才李青的話:
“薛家莊的人每年到了這個時候便會祭祀。”
“……打魚!味道怪得很!”
“……配置香料,神神道道的……”
有什麼真實到殘忍的信息在她腦袋裡轟然炸開,令她眼前發黑,渾身發抖,胸腔內憋悶的厲害,隨時都要爆裂開。
龐牧覺察到她的反常,忙一把扶住了,關心道:“你臉色很難看,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晏驕才要張口,卻猛地轉過身去哇哇吐起來。
其實因為薛家莊外逃母女的案子,她今早並沒什麼胃口,吃的不多,可這會兒卻在拚了命一樣的嘔吐,直吐到最後隻剩一口一口的酸水,胃裡絞的生疼。
龐牧替她拍著背順氣,又遞上清水漱口。
晏驕胡亂喝了幾口,突然死死抓住他的手,泣不成聲,“這些孩子活著時被薛家莊的畜生用來祭河,便是死了,也被喂了魚。他們的香料秘方,就是這河裡的魚!”
真真正正的死無葬身之地!
她自認見過世上最惡心的屍體,最慘烈的場麵,那種時候都不曾嘔吐。可就在此時此地,人心的險惡與醜陋卻令她作嘔!
孟徑庭渾身冷汗淋漓,雙腿一軟,噗通一聲癱倒在地。
他從未想過,這塊看似平靜富足的土地下竟還隱藏著這般罄竹難書的滔天罪惡。
眾人都被晏驕說的話驚呆了,一時間竟找不出合適的話來形容,現場一片死寂。
晏驕強壓住惡心,木然望著滿地屍骨,啞著嗓子道:“在此定居的百十年裡,薛家莊的人每年都以活人祭祀,後來因為堆積的屍骨過多,導致河道變淺變窄,這種魚的生存環境受限,便遷徙到彆的地方。薛家莊的人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卻不敢清理河道,而是異想天開的想要拓寬,於是位於河岸另一側的李家祖墳首當其衝……”
強烈的不適過後,晏驕的聲音平靜到詭異。
她就這麼站在累累白骨中,一字一句說的清晰,聲音隨風飄出去老遠,叫每個人的心都狠狠縮緊了。
最後一句話的尾音尚且飄在半空中,同樣木著一張臉的齊遠回來了。
他身上隱約帶著血跡,下馬對龐牧稟報道:“回稟大人,薛家莊眾人不服管束包藏禍心,暗中私藏兵器並訓練私兵。方才意圖衝卡,與我方發生衝突,我方零損傷,薛家莊一眾非死即傷,聽候大人發落。”
薛家莊的武裝情況有些出乎意料,但在齊遠率領的這支騎兵隊伍麵前卻不夠看。
當花架子步兵遇上真正鐵血淬煉過的騎兵,這樣的戰力對比便好似開玩笑一樣。
齊遠不過帶人來了兩個衝鋒,就看不到能站著的了。
龐牧等人都是聞慣了血腥味兒的,自然不覺得有什麼,隻是苦了還在地上癱著的孟徑庭,離著一丈遠就被齊遠身上濃烈的血腥氣熏的白了臉,本能的往後縮了下。
龐牧麵不改色的嗯了聲,臉上沒什麼溫度的看了他一眼,“有勞孟大人跟著走一趟,將薛家莊還能喘氣的都帶過來,本官要親自審訊。”
孟徑庭聽出他話中不滿,頓時抖若篩糠,唯唯諾諾行了禮,如喪考妣的跟著齊遠去了。
越往薛家莊走,空氣中的血腥氣就越濃,等到了約莫還剩一裡地的位置,騎在馬背上的孟徑庭已經能看見散落一地的斷臂殘肢。
他終於忍不住趴在馬背上嘩啦啦的嘔了出來。
淚眼婆娑中,他又看見齊遠用始終如一的木頭臉冷漠道:“都昌府城外不過幾十裡竟有多達數百人的鐵甲武裝,而你在此執政數年,竟絲毫不知?”
到了這個時候,他終於不再是跟在龐牧身後嘻嘻哈哈的親衛頭領,渾身的殺氣如同千鈞大山般朝著孟徑庭滾滾壓去,令他呼吸困難。
原本黑色的土地都被染成了可疑的深褐色,空氣中腥甜的氣味濃烈無比,齊遠一手持槍,單手控馬,馬蹄踩過的地方,甚至都會再次滲出一點濕潤的水跡,可他連眉毛都沒一下,仿佛這滿地的斷肢殘骸,也不過是隨風吹落的樹枝枯草。
麵無人色的孟敬亭渾身發抖,有心想替自己說幾句話,卻發現提不起一點勇氣。
他再也無力支撐,從馬背上跌了下來,哆嗦著跪好了,以頭搶地,“下官,知罪!”
也就是這個時候,他才空前清醒的意識到:一直以來,龐牧對自己是多麼的溫和可親,而自己這個真正意義上的文官與這些曾征戰沙場的武將之間猶如天塹般的鴻溝……
原來殺人如砍瓜切菜,並非虛言……
作者有話要說: 唉,寫的我也好難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