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提起她,林老夫人笑得一臉舒心,“她呀,這不是婚事已經訂下來了嗎?這段時間正好將她拘在家裡收收性子。不過這孩子前兒個和我說,想在出嫁前去一趟棗林村看望一下她的養父養母,我準了,此刻應該在路上呢吧。”
林昭然懂事,林老夫人也樂意替孫女兒做臉。
她這話恰巧被丫環婆子簇擁而來的沈夫人聽見,這個時候回去看望養父養母?一時間,沈夫人的表情有些怪異,很是耐人尋味。
她一來,好些個太太夫人就注意到了,好些個熱情地招呼她,“沈夫人,快過來坐。”近來南陽侯府,因嫡次女被賜封鄉君一事風頭無兩,可再好吃的梗,嚼多了也膩味。
沈夫人一坐下,就有人立即轉移了話題,“上回你送來府裡的炭,聽說是你們沈家在鹿渭鎮的吉祥炭鋪近來在出售一種新炭?”
“正是呢,還有咱們歇腳這處點的也是姚金炭。”
沈夫人笑,給各府送炭的這個主意還是她受了宮令箴的啟發,依樣畫葫蘆地照做了,現在看著效果不錯啊。
眾位太太夫人們感受了一下,不冷,她們歇腳處是類似抱廈那種開放性的地兒,沈府分彆在四個角落放了四個炭盆,竟然沒覺得冷,說明這炭還成啊。
他們身居太原府,一入冬就得用炭,否則人受不了。
在座的夫人哪一位不是家大業大的,大小主子加起來都有十幾位以上,每年冬天的耗炭量很大,爺們的俸祿裡是有發一部分好炭,但對於家中的龐大消耗而言,不起什麼作用。
他們這些人家中一冬消耗一千斤炭都還是少的。
特等精炭和一等精炭都是供宮中所用,他們不敢屑想,可二三等精炭每年就供應那麼多,也就緊著各府的爺們以及當家主母等用,嫡出的子女有時候都得好炭和賴炭摻和著用,姨娘和庶子女就隻能將就三四等炭了。
現在各府聽說了姚金炭,全部聞風而動。
“想不到你還能弄到這好東西,不管,你得勻我個千兒八百斤的,否則我可不依!”這是和沈夫人交情好的,說話親近還帶了些耍賴的腔調在裡頭。
沈夫人一臉無奈,“好好好,等新一批炭貨一出來,就給你。”
“不行,你說個地兒,改明兒我讓人去取。”
“你現在要,我也沒有啊,等有了我第一時間讓人送你府上去。”
“沈姐姐,彆忘了我們。”
“還有我們高府——”
.......
林老夫人皺眉,太原府何時出了個品質好的新炭,她怎麼都不知?她看向李氏,發現李氏的臉色很難看,這是怎麼回事?
“沈夫人也真是好運道,窮鄉僻野的地方也能讓你尋到這麼好的炭。”一道聲音突兀地響起,語氣中不乏酸味。
眾人回頭一看,發現說話的人是楊太太,皆目露了然。
這周家憑關係做的正是木炭的買賣,主要還是售賣銀絲炭,如今姚金炭風頭正勁,品質又狠壓銀絲炭一籌,妨礙到周家了。但沈家勢大,周家無法,隻能說兩句酸話泄泄憤。
要擱往年,大夥兒為了府中能有足夠的炭火,少不得要捧她一捧。現在大家一門心思都在沈夫人在姚金炭身上,對她頗為冷落,難怪她說話冒酸了。
眾人的目光讓楊鑰緊緊握著她娘的手。
沈夫人垂眸,手絹輕甩,大約是同行相忌,因她也經營了炭鋪(但論規模是比不上周家的),以前這姓周的對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但她那人吧,你教訓得疼了,她求饒。但過一陣子又得犯,沒臉沒皮的記吃不記打。
“運道嘛,自是有一點的,但我要說的是,這燒製姚金炭之人,你們也認識。”
她們也認識?不可能吧?這上了品級的姚金炭再怎麼貴,燒製它的都是匠人手藝,她們怎麼可能會與匠人結交?
沈夫人道,“這人說起來還和南陽侯府有些淵源。”
林老夫人心一突,姚金炭、鹿渭鎮、與侯府有淵源,不會是——
“想必林老夫人也猜到了,這燒製姚金炭之人不是彆人,正是之前你們府上抱養錯的那個孩子林蔚然,她離府之後便歸了家,這姚金炭正是她歸家之後林家想出來的進項。”
聽聞這消息,林老夫人不知道如何反應,太突然了,有點措手不及的感覺。
倒是楊太太,聽聞這消息眼睛一亮,而她似乎意識到自己失態,忙低下頭。
但這一幕被沈夫人用餘光收入眼中。
林蔚然,是她?楊鑰先是一愣,接著便是一怒,原來給她家造成這諸多困擾的人竟然是林蔚然這個賤丫頭。
“他們林家燒製的姚金炭品質不錯,不過觀林老夫人的臉色,難道林蔚然沒給你們送嗎?怕是不能吧?”沈夫人一臉疑惑。
蔚然到底有沒有給侯府送過姚金炭?林老夫人看向李氏,一見李氏心虛的模樣,林老夫人眼皮狠狠一跳,“應是送了的,昭然和蔚然,都是好孩子。當初得知身世之後,蔚然一心求去,說想在親生父母親跟前儘儘孝,我們侯府也不好攔著。現在聽你這麼一說,得知她回到親生父母家後過得還好,老身就放心了。”
林老夫人這話很得體,沈夫人點點頭,希望這是她的真心話吧,不然現在都難受不自在了,等以後聽聞那消息,豈不是更難接受?
而且——她的目光再次掃了楊太太一眼,有些目的既已達到,她索性就換了個話題。
這場炙鹿宴直至下晌才算完。
林老夫人好容易撐到散場,一坐進馬車,她就忍不住沉下臉,“姚金炭的事你怎麼沒和我說?”
李氏嘟囔,“有什麼好說的,她要是真心孝敬您念著咱們侯府,就該將姚金炭的煉製方法敬上,而不是送來三五百斤炭,寒磣誰呢。”
林老夫人簡直要被她氣死,指著她,“你真是好大的臉!人家好好的秘技,憑啥給你?這幾百斤炭好歹也值幾百兩,還嫌寒磣?你娘家入冬禮連人家一半都及不上呢!”
李氏臉色一變,氣急道,“林蔚然的一切皆是侯府所賜,沒有侯府,她哪會這個?”
林老夫人冷笑,她就見不得李氏如此蠻不講理,“她會了是人家的機緣,你看咱們滿府上下,還有誰會?你這話說得好像她會燒製姚金炭是侯府教她的一般。”說完她就閉上眼,懶得看李氏那張扭曲的臉。
但沒一會,林老夫人又睜開眼睛,“這消息昭然知不知道?”
李氏一愣,不明白老夫人怎麼突然提起昭然來了。
“昭然回棗林村,究竟是去乾什麼了?”
林老夫人越想越不對勁,前兩日,林昭然向她請示,說她已訂親,待嫁在即,棗林村林家撫養了她十五年,她理應回去看望一二。林老夫人欣慰於她的懂事,便準了,還讓她多備一些東西給林家。現在看來,事情怕是沒那麼簡單。
李氏一臉茫然,“不是看那林家夫妻去了?”
林老夫人心一突,看樣子昭然是連她娘也瞞著了。老夫人隻覺得奔波了一天的頭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