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躡手躡腳的朝那木屋靠近著,在距離木屋約莫三四十米外時齊齊停了下來。
領頭的年輕人**著上身,古銅色的皮膚上抹著閃亮的鯊油,肌肉結實、目光凶悍,正壓低聲音向同伴們分配著任務
“卡西亞、露法爾、維德多,你們拿著網悄悄去正門旁邊埋伏著,隻要那女人一出來,你們就照她頭上網過去!”
“亞光、德爾森……你們兩個的魚槍給我瞄準了,隻要她開門就直接射!彆怕誤傷,卡西亞他們又不蠢,扔網的時候他們會躲開的!”
他一邊吩咐著,一邊又叫了幾個人的名字,也是都各有安排,三下五除二,就將十幾個人都安排得井井有條,給那口中的‘女人’設置了至少七八道必死的關卡,口中更是毫不掩飾對那女人的厭惡。
沒辦法不厭惡,這對夫妻是三天前來到小鎮上的,二話不說就直接砍伐鎮上的樹木,然後在這大海邊上建了這麼一座木屋,而且還不經過海螺族人的同意,就私自在近海處打撈海螺……天天吃海螺,還把那些珍貴的五彩海螺殼鑲嵌在他們那破木頭房子上,雖然是挺好看的,但海螺人都還沒這麼奢侈過呢!
於是乎,幾個海螺族的年輕人就跳出來要那對夫婦給個說法,其實就是想收費,順便再用不遵守海螺鎮規矩的理由訛上一筆,結果人家沒吃這套,不但不給錢還直接動手,一個女人,一隻手就把這幫身強力壯的年輕人全扔出來了,摔得不輕,這不,回頭拿上武器,就騙了一大幫人來找她算賬了。
年輕男子興致勃勃的布置好一切,旁邊的同伴們卻是麵麵相覷……來這裡之前,他們可不知道是來對付這個可怕的女人,想起那天光男去找人家麻煩,結果被那女人一隻手就扔出去十幾米的可怕場景,他們深知這女人肯定是傳說中刀鋒聯盟的那種魂修,一個就可以頂他們幾十個那種。
“還以為你叫我們來打漁呢……”
“老大,我肚子有點痛……”
有人則是一臉驚恐的指著他背後:“啊,老大,你看你背後,有鯊魚!”
“鯊你妹!”年輕的首領眼睛一瞪,壓根兒都沒回頭,揪住那個撒完謊轉身就想開溜的家夥,扯著他的後領一把拽了回來:“來都來了,你們今天要是敢走,以後就不用跟老子的船出海了!”
眾人麵麵相覷,海螺鎮的海船並不多,能開到海上去的更是少之又少,而這年輕首領光男恰好就是擁有者之一,這也是他能成為這幫年輕人老大的原因。
可要說讓他們去對付那麼可怕的一個女人,這幫人卻又有點不太敢,有人不甘心的在拖延時間:“光男老大,那你乾嘛呢?”
那年輕人眼睛一瞪,惡狠狠的提了提手上的魚叉:“老子當然是幫你們兜底,要是你們全都失敗了,老子就用這柄魚叉和那臭娘們大戰三百回合!”
“老大,你打不過她的,”同伴們並不放棄,苦苦提醒:“那女人的力氣太大了,彆說前天揍飛你那一拳,小武說這女人剛來那天,隻用一隻手就扛著二十多米長的一根大木頭,從村子邊的樹林裡走到這邊……人家從砍樹到搬過來修好這房子,才不過花了一個多小時……簡直就不是人。”
“肯定是刀鋒聯盟的魂修!很厲害的這種人!不就是拿了咱們幾個海螺嘛,咱們還是彆惹了吧……”
“呸!你們懂個屁。”年輕的首領冷笑道:“老子在這裡觀察她們兩天了,那男的病得很厲害,一開始隻是白頭發,後來就掉頭發,現在估計離死不遠了,關鍵是這病好像還傳染,就像上次咱們鎮上的那個什麼毒天牛一樣……這兩天,那女人的頭發也白了不少,多走幾步路都要扶著腰,憑什麼還和老子鬥?還想像上次那樣揍我?門兒都沒了!”
“那可不一定,走路扶著腰或許是懷娃娃了。”有同伴指出。
立刻有人點頭:“就是,德爾森他妹妹前幾天懷了娃娃,走路就是挺著肚子、扶著腰的。”
“就是就是,我看她肯定沒生病!那麼強壯的女人,哪有那麼容易生病的……”
“呸,一群沒出息的東西!”年輕的首領臉上陣紅陣白,壓低聲音怒罵道:“就算是這樣,那她也隻是個懷孕了的女人,路都走不穩,你們怕什麼?”
眾人一怔,隨即恍然大悟,臉露笑容,衝他豎起大拇指:“老大英明。”
“少拍馬屁,乾活!”
“放……”
放心的‘心’字都還沒說完,幾人的聲音就已經瞬間僵住,幾個人一臉驚恐的看著光男的背後,嘴唇微微發顫。
“還給老子來這套?”光男一臉的不耐煩,惡狠狠的說道:“你們到底乾不乾?是不是好哥們兒?一個臭娘們就讓你們慫成這樣,以後出去彆說是跟著我光男混的,老子嫌……”
話音未落,一道寒氣卻已經架在了他脖子上。
隨即,一股可怕的殺氣突然從背後籠罩過來,就像是有一隻正在擇人而食的上古凶獸趴在你背上,隨時都可能用那冰冷的爪子割開你脆弱的咽喉!
光男的呼吸一緊,全身瞬間變得僵直,握在手裡的魚叉不停的顫抖著,那號稱‘大膽’的褲襠,則是瞬間濕了一片,褲腳處‘滴滴滴’的往下淌著水……
他嚇傻了不敢動,身旁的其他幾個人也都不敢動,仿佛在瞬間集體化為了雕塑一樣,隻剩下一雙雙眼瞳裡驚恐神色。
氣氛變得恐怖起來,所有人大氣都無法喘上一口。
“……這是最後一次。”冰冷的聲音則在此時冷冷的響起,不像是那個近在咫尺的女人在說謊,卻像是直接在所有人的腦海中響起:“滾!”
話音落,人消失。
沒人看到她是怎麼出現的,也沒人看到她是怎麼離開的,隻是那一頭在月光下根根飄揚的銀白發絲,以及蒼白的臉色,將她映襯得和前幾天剛出現時的美豔完全不同,特彆是在這月夜中,再配上那棟在海風中屹立不倒的孤獨木屋,就宛若是傳說中的追魂厲鬼一樣。
“媽、媽呀!”
女人消失了好幾秒後,才終於有人回過神來,一聲大喊,所有人都驚醒過來,嚇得哭爹喊娘、連滾帶爬的朝遠處跑開,手裡的武器也顧不上了,直接扔在地上:“鬼呀!”
聽著漸漸遠去的慘嚎聲,木屋中,白發的男子露出一臉深感有趣的笑容。
“堂堂刀鋒女神,黑玫瑰卡麗妲,竟被這群鄉野村夫稱之為鬼……咳咳……”千玨千笑了起來,可笑聲似乎觸動了傷口,讓他立刻又忍不住咳嗽起來。
“這有什麼好笑的?如果不嚇唬住他們,這樣的事兒會沒完沒了……”卡麗妲皺著眉頭,伸手在他背心上輕輕按撫著,溫和的魂力不斷渡入,很快就止住了他的咳嗽聲:“讓你不能有情緒波動,偏不聽。”
“做人倘若連情緒都不能有,那又還有什麼意思?”千玨千卻仍舊還是在笑,伸手握住卡麗妲按在他後背上的手,溫和的阻止了魂力的繼續輸送,他微笑著說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生死的事兒,我早就已經看淡了,能多活這半年已算是白撿,能看到隆康戰敗、天下一統,精神上也已經沒有什麼遺憾,而更重要的是,這半年能有你一直陪著我……我很快樂,謝謝。”
“彆說這樣的話。”卡麗妲的眉頭微微一皺:“如今天下大變,隆康已死,王峰已入神道,我用魂力護住你心脈,半個月內應該不會有問題,王峰半個月後必回刀鋒城,隻要我們那時候回到刀鋒城找到王峰,你的病未必便……”
“你堅持不到半個月後的,”千玨千微笑著,輕輕拍了拍卡麗妲的手背:“否則剛才就用不著恐嚇那些族人了,而且……”
“看看你的頭發。”他有些心疼的伸手撫摸著卡麗妲那滿頭銀絲:“損耗本源,一夜白發,龍級的境界雖還在,可魂力卻已經跌回了虎巔,倘若繼續下去,那不是在救我,而是讓你我同時萬劫不複。”
“現在停手還來得及,你還年輕,雖傷了些許本源,但若是好生靜養,三五年內仍舊還可調息回來。”
“可是……”
“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我心脈早已斷絕,生機儘喪,全憑你用龍級的魂力強行續命……倘若王峰連這都能救,那就已然遠遠超出了神道的範疇,而是屬於造物了,可若是能造物,他早已破碎虛空而去,又怎會還留在這世間?”千玨千阻止了卡麗妲繼續說下去,微笑著說道:“即便強如當年的至聖先師王猛,也無法阻止生老病死、自然衍化,那是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達到的,所以,彆抱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了。”
卡麗妲的神色微微暗淡下來,邁入了龍級,這半年也從千玨千這裡知道了不少大陸的秘辛,對所謂的半神和真神,她比其他人要更多一點朦朧的認知,自然也知道千玨千說的是實情。
與聖主一戰,千玨千的實力確實稍稍次之,即便搶占了先手,將聖主拉入了他的領域,可最後仍舊是被聖主震斷了心脈。
陪伴千玨千這半年,他的身體情況一直都是時好時壞,宛若藕斷絲連般的心脈隨時都有斷絕的可能,特彆是最近兩個月,基本隻能靠卡麗妲強行用魂力來替他維持生命的運轉,沒了卡麗妲,千玨千隻怕連屍體都早就已經涼透了,可仍舊無用。
昨天一天的時間,卡麗妲的滿頭秀發就變得銀白,那並不僅僅隻是因為這半年來的心力和精神損耗,更因為昨天千玨千又陷入了昏迷,雖然被卡麗妲拚著元神受損強行拉了回來,但卡麗妲也已經很清楚,以千玨千現在傷勢的程度,即便是現在找到了王峰,也絕對已經回天乏術了。
她隻是不甘心而已,原本當年離開刀鋒時,她就已經做好了陪千玨千走完最後一程,平靜的送他離開的準備,可哪想到隻區區半年,王峰就戰勝隆康、突破神境,這讓她燃起了一絲希望,好說歹說才勸動千玨千,讓他跟自己回來找王峰碰碰運氣,而千玨千的條件,就是在去刀鋒之前,先來一趟他出生的地方,也就正是這海螺鎮。
“取道海螺,並不隻是因為我想回來看看,生於斯,死於斯,這一直都是我的夢想。”千玨千的聲音已經很輕了,有氣無力的樣子,但臉上仍舊還掛著微笑:“推我出去吧,看看海。”
卡麗妲沒有再勸解,依言推著那輪椅,推開木門走了出去。
門外月光銀裹,海麵上鱗波蕩漾,鹹濕的海風吹拂過來,那些近海處礁石下的五彩海螺們,在銀光素裹的海麵上映照出一片片五彩的海虹。
千玨千的眼神變得愈發的柔和起來,仿佛就像是一個充滿純真的孩子,用那無暇的目光注視著這幽靜的美景。
“今天的月亮真圓。”
月色銀光,讓千玨千有些悠然神往。
“小時候我就愛坐在海邊看海麵的月光、海裡五彩的海螺,然後幻想著母親講述的海螺姑娘的故事,堅定的認為自己以後也一定會娶一個最漂亮的海螺姑娘,然後和她相親相愛相守一輩子……”
靜美的月色,五彩的大海,聽著千玨千輕言細語的描述著幼年時幻象中的愛情,卡麗妲也有些癡了。
她半蹲著,靠著輪椅的扶手,將臉輕輕枕在千玨千的手背上,輕聲問道:“我是你的海螺姑娘嗎?”
“是,也不是。”千玨千伸手輕輕撫摸著卡麗妲銀白的長發,許久才緩緩說道:“你我始於師生之情、終於情感之義,那時的你隻是在懵懂無知的崇拜強者,這並不是真正的愛情,也不應該成為你對自我的道德約束……”
“你能陪著我這半年,我已經很知足了。”千玨千笑了起來,撫摸卡麗妲頭發的手掌,動作愈發緩慢,聲音愈發輕柔:“我走之後,回去找他吧,那兩年你在玫瑰的笑聲,比我見過的、你這輩子其他所有時候加起來都多,所以……那裡才是你真正的人生。”
話音落時已經很輕很輕,幾乎宛若耳語,緊跟著,撫摸卡麗妲的手掌也漸漸停止了下來,直到最後完全不動,重量漸沉,任由那手掌無力的搭在卡麗妲的頭上。
卡麗妲仍舊沒有動,還在保持著將臉貼在千玨千手背上的姿勢,隻有無聲的淚水從眼中滑落,混合在那溫潤潮濕的海風中,一如海水的滋味,苦澀、溫鹹。:,,.,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