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為明嫌棄地用眼尾一一掃過端坐在輪椅上的晏行昱,將“你好窮酸哦”幾個字明晃晃寫在了臉上。
晏行昱輕輕撥動佛珠,耐著性子說:“你該喚我兄長。”
晏為明不屑道:“我才不要叫你兄長。”
阿滿聞言眼睛都要發綠了,看模樣似乎想要一刀砍了這口不遮攔目無兄長的孩子。
晏行昱麵上毫無波動,隻是撥動佛珠更快了些。
“你乖。”晏行昱病懨懨的,連說話都沒太大力氣,“兄長現在有些生氣,沒空閒哄你玩。你說句服軟的話哄我開心,我就不將此事告知父親。”
晏為明皺眉:“什麼事?”
晏行昱無聲歎了一口氣,他這個弟弟腦子當真有些不好使。
“你冒犯兄長的事。”晏行昱好脾氣地說,“你瞧瞧,我那門都被你踢壞了,兄長有些膽小,你若再大點聲,我怕是要犯心疾了。”
晏為明被他這句話給氣笑了,怒氣衝衝地就要上前,讓他瞧瞧真正的冒犯無禮。
隻是還沒等到他衝到晏行昱輪椅旁,一旁忍無可忍的阿滿眸子猛地一狠,動作迅速地一腳踹向晏為明的膝蓋。
晏行昱撐著臉側,姿態懶散地屈指輕輕一敲輪椅扶手,發出極其輕微的“噠”。
阿滿一怔,踹向膝蓋的腳硬生生往下一蹬,一腳抵在了晏為明的鞋尖。
晏為明猝不及防一個踉蹌,險些摔個正著,哎呦哎呦往前衝了好幾步,才堪堪站穩。
他一摔直接摔到了晏行昱麵前,晏為明驚魂未定地一抬頭,就對上晏行昱溫和的眸子。
小小少年不知為何,突然一呆。
晏行昱溫柔地看著他,像是沒瞧見阿滿的動作,還在安靜地等著弟弟哄他開心。
晏為明定定看了他半天,最後還是身後的下人衝上來扶住他,他才猛地回神。
“起開!”他揮開下人的攙扶,不知是氣的還是其他彆的原因滿臉通紅,色厲內荏道,“爹把你打發到這鬼地方住著,根本就不在意你!就算我不敬兄長又如何,你以為爹會為了個從窮鄉僻壤裡出來的災星責罰我嗎?!”
晏行昱撥動佛珠的手指突然一頓,兩顆佛珠相撞,發出一聲微弱的哢噠聲。
他微微抬眸,長長羽睫在眼尾勾起弧度,眸瞳浮現一抹冷意,明明是個病秧子,卻一眼就讓叫囂個不停的晏為明驚了一下。
晏為明本能後退半步,立刻穩住了,繼而有些羞憤。
他竟然……被一個不良於行的病秧子給嚇到了?!
若是被京都的其他人知曉,多損他的名聲!
晏為明給自己壯膽,心知他就算再生氣,也對自己做不了什麼,更加肆無忌憚了。
他正要繼續,卻聽到晏行昱突然溫柔地說了一句。
“為明,兄長要裝病了。”
晏為明:“……”
晏為明滿臉懵,不懂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下一瞬,一直滿臉溫和的晏行昱突然伸手捂住心口,臉色慘白地急喘了幾聲,搭在扶手上的手死死握著扶手,本就如玉似的手更是一片慘白。
晏行昱隻是急喘了幾口氣,額上已全是冷汗,簌簌往下落,有幾滴盈在過長的羽睫上搖搖欲墜,瞧著仿佛是不堪忍受痛苦而落淚似的。
晏為明:“……”
晏為明嚇呆了,愕然看著他。
他聽說過晏行昱自小就有心疾,但根本不知曉心疾發作時會這般嚴重,以至於讓他忘記了方才晏行昱說的那句“裝病”。
——畢竟,晏行昱此時險些喘不上氣來,整個人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似的,臉上全是冷汗,痛苦至極的模樣根本不像裝的。
恍惚間,此時的場景似乎和他塵封已久的記憶緩緩重合了。
好像很久之前,也曾有人在他麵前艱難呼吸,痛苦不已。
晏為明不知為何,心尖突然像是被針紮了一下似的,疼得要命。
阿滿像是一隻被搶了骨頭的惡犬,齜著小虎牙惡狠狠地盯著晏為明。
晏為明本來是想要去扶晏行昱,卻被滿臉凶氣的阿滿嚇得後退數步,訥訥道:“我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我根本沒嚇到他,兄……”
晏行昱根本沒給他辯解的機會,頭一偏,似乎是虛弱地昏過去了。
晏為明:“……”
正在此時,趙伯喜氣洋洋地過來了,還未進院子就揚聲道:“少爺,聖上方才下旨要您進宮……”
話還沒說完,就瞧見院中那亂糟糟的一幕。
趙伯:“……”
他失聲道:“少爺!”
一陣雞飛狗跳中,晏行昱被扶上了床,又是熏藥又是灌水,折騰個不停。
趙伯又氣又急,看到晏行昱終於平穩了呼吸,一邊差人去請郎中,一邊隱忍著怒氣去尋晏戟。
晏為明懵了許久,被下人擁簇著回了奢靡富貴的院子,久久回不過神。
下人都在勸他。
“公子,老爺根本不喜那病秧子,就算趙伯前去告狀,老爺也定不會為了個災星而處罰您。”
“是啊,小的聽聞昨日他回來的時候,老爺根本沒理。”
晏為明有些失魂落魄,無意中聽到下人七嘴八舌地詆毀晏行昱,心中突然無來由地騰起一股無理取鬨的惱火來。
他一把甩開扶著他的下人的手,冷聲道:“就算他是災星,又哪裡是你們能隨便說的?”
幾個家丁一愣,忙跪下來告罪。
晏為明更加煩躁了,他使勁揉著眉心,一會眼前勸是晏行昱滿臉痛苦的樣子,一會又要擔心晏戟會真的罰他。
片刻後,晏戟身邊的侍從麵無表情地過來,不顧周圍下人的驚叫,將晏為明扛起來扔到了相府祠堂中。
晏戟正在祠堂上香,身形如鬆,仿佛永不彎折。
晏為明本來吵鬨個不停,一瞧見晏戟立刻蔫了。
他被侍從放下來,怯怯地說:“爹。”
晏戟頭也不回,對著滿屋先祖牌位,漠然道:“跪下。”
晏為明:“……”
晏為明嚇了一跳,他也被罰跪罰習慣了,忙跪在了蒲團上。
晏戟一一看過祠堂上的牌位,最後視線在一塊無名牌位上掃過,才收了回來。
他微微側身,負手而立,不怒自威的模樣讓晏為明嚇得腿都在軟。
晏戟掃他一眼,問:“知道哪裡錯了嗎?”
晏為明愣了一下,覺得他爹不可能為了晏行昱罰他,故作鎮定道:“兒子不知。”
晏戟也不怒:“那就在這裡跪著,什麼時候知道了什麼時候再起來。”
晏為明:“……”
晏為明愕然抬頭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