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寒章塞給晏行昱一顆糖後,覺得好像沒什麼事,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晏行昱吃糖吃得耳根都紅了,也一時間忘記了什麼事,任由荊寒章離開。
守在相府的驚蟄衛瞧見他出來,立刻迎了上去。
“殿下。”驚蟄衛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您取回落下的東西了?”
荊寒章看他,落下的東西?
哦,應該是晏行昱出宮隨意尋的理由。
“取回了。”荊寒章晃了晃手中的糖木盒,“我的糖。”
驚蟄衛:“……”
驚蟄衛暗中腹誹:“這七殿下怎麼和個孩子似的,這麼大了還為了個糖盒特意出宮來拿?”
荊寒章也懶得管彆人怎麼看他,直接搶過驚蟄衛的馬,縱馬回了宮。
隻是今日腳尖怎麼這麼疼?
相府中,阿滿將晏行昱扶上榻,飛快道:“我還擔心,若是後日魚神醫回來之前你們沒有換回來該怎麼辦。還好還好……”
晏行昱含著糖不忍嚼,聽到“魚神醫”這三個字,渾身僵了一下,大概回想起了極其可怕的事情。
阿滿在一旁火上澆油:“魚神醫好不容易將您的腿醫治的差不多,您又為了歸京不被人看出端倪用針封住了經脈。魚神醫回來後發現了,您肯定吃不了兜著走。”
晏行昱打了個寒戰,似乎極其害怕,他小聲道:“我今晚就將針取了,你、你不要對他說。”
阿滿很乖,點頭說好。
但若是魚神醫醫術通天自己瞧出來了,那自己也沒轍。
晏行昱眉頭緊皺,換了身寬鬆的褻衣,抬手緩緩在膝蓋處探著。
阿滿舉著燈,有些不忍:“公子,疼嗎?”
晏行昱手指已經觸碰到了故意留在外的一小截針,他含著糖輕輕闔著眸,道:“我疼慣了。”
說著,他手一動,將針一點點拔了出來。
將兩根針全都拔了出來,晏行昱單薄如紙的身子一陣搖晃,直接捂著胸口半伏在床沿猛烈地喘著,未束起的鴉羽烏發淩亂披散而下,委頓堆在地上。
他慘白的手微微一垂,微不可查的銀針落在了地上,發出微弱的聲響。
阿滿焦急地扶住他:“公子!”
晏行昱伏在亂發中,額角全是汗水,他劇烈喘了幾聲,聲音都在發顫:“我疼慣了,我、我不疼。”
他不知是在對阿滿說,還是在哄騙自己。
他喃喃著不疼,最後卻渾身發抖地將頭伏在手臂上,久久沒有說話。
疼慣了,但還是疼的。
因為拔針的緣故,晏行昱在家中躺了一整日,就連前去國師府也是阿滿代為去的。
阿滿回來後,見晏行昱手軟地端不住碗,接過來碗拿勺子一勺一勺地喂他喝藥。
“國師說他翻遍古籍都沒有尋到魂魄互換之法的記載,荊寒章上午去過一回,也是為此來的。”
阿滿喂了兩勺子,晏行昱就偏頭躲開了藥勺,無奈道:“阿滿,你覺得斬首和淩遲哪個比較痛快?”
阿滿不明所以:“自然是斬首。”
晏行昱溫柔地說:“我若一口喝完,便是痛快斬首;你一勺一勺喂我,便堪比淩遲,懂了嗎?”
阿滿:“……”
阿滿這才意識到苦藥不能一口一口品,忙把藥碗遞回給晏行昱。
晏行昱一飲而儘,“斬首”了。
將藥碗遞回去,晏行昱才靠在軟枕上,病懨懨地撥動著佛珠:“那師兄有說還會再換嗎?”
“說了。”阿滿道,“說有可能還會再換,荊寒章一聽這話,臉都綠了,當即甩袖就走。他大概氣狠了,還留下一句……”
「治不好本殿下,你們都得陪葬!」
晏行昱:“……”
這七殿下,很有當皇帝的潛力。
晏行昱休息了整整一天,夜晚還起身在房中走了兩步。
他幼時雙腿受傷,魚息為他奔波數年才終於尋到治好他腿的法子,若是知曉他為了歸京故意折騰才剛好的腿,魚神醫指不定把他活剝了。
晏行昱覺得雙腿並無異狀,魚神醫應該也瞧不出,這才放下心來。
第二日,晏行昱早早起床等魚神醫,隻是神醫沒等來,倒是等來了晏為明。
晏為明紅光滿臉,雙眼放光地跑了過來:“哥!哥晨安呐哥!”
晏行昱:“……”
他還是適應不了和他這麼親昵的弟弟。
晏行昱微微點頭,算是打招呼了。
晏為明樂顛顛地走到輪椅後,直接推著輪椅就往外走。
晏行昱一愣:“你做什麼?”
晏為明開心地說:“出門呀,哥今天定能將他們殺個片甲不留的吧!?對吧哥,哥對吧?”
晏行昱:“???”
什麼片甲不留?他在胡說什麼?
他弟弟是終於傻了嗎?
晏行昱一把抬手一把掰下木輪椅的橫木,強行將輪椅停了下來。
晏為明:“哥,怎麼啦?”
晏行昱深吸一口氣,覺得必定是荊寒章前幾日做出來的事,他儘量讓自己保持冷靜,道:“我們今日要去哪裡來著?”
晏為明大聲說:“賞風樓!投壺去!”
晏行昱懵了,賞風樓?
這是什麼地方?
賞什麼風?
投什麼壺?
晏行昱艱難穩住晏為明,道:“你、你先去準備馬車,我還要再收拾一番。”
晏為明迷茫了:“啊?收拾什麼呀?”
晏行昱:“你先彆管,等會再來找我。”
晏為明很聽話,聞言顛顛跑了。
晏行昱立刻把阿滿叫出來,阿滿這才後知後覺:“啊,公子您還不知道啊。”
他一五一十將晏為明如何被騙,荊寒章如何要為他出頭的事說了。
晏行昱:“……”
晏行昱陷入了沉思。
阿滿說:“投壺嘛,很容易的,公子弩都能百發百中,更何況是那種文人玩的遊戲了。”
晏行昱輕聲道:“樹大招風,我不想風頭太過。”
阿滿:“那就不去了。”
晏行昱想了想,按照晏為明那一得意就能把牛吹上天的性子,知曉荊寒章百發百中的能力後覺得自己贏定了,肯定會和那群狐朋狗友耀武揚威。
他若是不去,恐怕晏為明會徹底淪為京都城的笑柄。
晏行昱揉了揉眉心,他腕骨消瘦,仿佛輕輕一折就斷,最後無奈歎息道:“那便去吧。”
阿滿見他似乎有些憂心,勸道:“能和小公子玩到一起的,八成也都是什麼都不懂的紈絝,很好糊弄的。公子將小公子的本銀贏回來便好。”
晏行昱點點頭,任由阿滿將他推出偏院。
走到一半,晏行昱突然問:“對了,投壺是怎麼玩的?”
阿滿:“……”
他家公子……今日若是輸了一局,自己是不是該馬上就跑,省得被怒火波及?
阿滿滿心擔憂,但晏為明卻腦子一根筋,完全沉浸在他哥大殺四方奪回銀子的幻想中,坐在馬車上樂得不行。
晏行昱正在看著自己的手,他暗器雖然精通一些,但若是空手投擲羽箭,卻不知準頭到底如何。
一籌五十兩。
若他手一抖,五十兩就要拱手他人了。
晏行昱猛地握緊手,麵無表情地想:若是他輸了銀子,就將賬賴在荊寒章頭上。
誰讓他擅自答應了,又全然不管了。
在南書房被按著背書沒法子逃出宮的荊寒章偏頭打了個噴嚏,他滿臉煩躁,沒好氣地對江楓華道:“就今日,我就出宮一回。”
江楓華小聲說:“殿下,若是缺席了林太傅的課,您宮中的玉料……”
荊寒章:“……”
好煩。
他擔心晏行昱根本不會玩投壺,到時候小公子輸完大公子輸。
***
京都城有一條橫穿半座城池的河,賞風樓就在河邊高閣。
車輦在賞風樓停下,晏行昱掀開簾子往外掃了一眼,人來人往,著實熱鬨。
隻是……
晏行昱指了指那高閣,蹙眉道:“那裡有許多女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