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小公子都成!”
常蕭:“……”
常蕭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彆提有多憋屈了。
隻是當著這麼多的人,他也不敢丟了臉麵,隻能咬著牙關,艱難道:“回府後,我自會派人將銀子送去相府。”
周圍這麼多人瞧著,晏為明也不怕他賴賬,一點頭,開開心心地回到了荊寒章身邊,狗腿地給他捏肩膀。
“哥辛苦啦,手累不累呀?”
荊寒章被伺候得舒坦:“還成。”
常蕭深吸了一口氣,開解自己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此前他也從晏為明那贏了幾百兩,就當還回去了。
隻是這晏行昱……
常蕭的視線落在他雙腿上,神色有些陰沉。
荊寒章大獲全場,晏為明開心得像是他贏了似的,險些炫耀得整個賞風樓人儘皆知,最後趾高氣昂地推著荊寒章就走,和上回輸了後慫噠噠跑回家的糗樣子完全不一樣。
晏為明揚眉吐氣,更喜歡他哥了。
荊寒章隻是動了兩下,晏行昱這具身體就滿是疲色,好像比前幾日更虛弱了。
荊寒章蹙眉,這是怎麼了,又病了?
兩人下了樓,正要出賞風樓時,一旁一個帶著幃帽的女人擦肩而過,偏頭看了他們一眼。
荊寒章十分敏銳,蹙眉看去。
那女子卻風似的消散在了原地,一瞬就不見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出現了錯覺。
荊寒章眉頭擰緊,正要問晏為明,就聽到身後一陣腳步聲,接著一個人氣喘籲籲地跑到了自己身邊。
正是常蕭。
晏為明氣得瞪他:“怎麼了又怎麼了?是不是輸不起啊?!”
常蕭平穩了呼吸,才低著頭看著荊寒章,道:“公子,我有事要……”
荊寒章打了個哈欠,懶散地打斷他的話:“蹲下。”
常蕭一愣:“什麼?”
“既然要和我說話,那就蹲著和我說。”荊寒章漫不經心撩著一綹發,倨傲道,“我不喜歡彆人俯視我。”
常蕭:“……”
晏為明偏頭,“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常蕭臉色更難看了。
他沒有辦法,隻能單膝點地,蹲了下來。
荊寒章這才滿意,施舍似的給了他一個眼神:“什麼事,說吧。”
常蕭的眼神肆無忌憚地盯著荊寒章的臉瞧,舌尖抵著牙關,才強壓住心頭浮現來的屈辱,低聲道:“我聽聞大公子的雙腿已經病了多年,四處尋找大夫都沒能完全醫治的了。”
荊寒章:“嗯?那又如何?”
常蕭見狀,深吸一口氣,露出一個勢在必得的神色,道:“我前幾日得到消息,年前會有神醫入京,若是公子不嫌棄,我可將神醫的消息告知您,或許還能幫您請來神醫。”
晏為明呆了一下。
荊寒章卻不為所動,他似笑非笑道:“你將神醫的消息給我?我難道就不會自己去尋嗎?”
“公子有所不知。”常蕭道,“魚神醫雲遊四方,脾氣古怪,從來都是合眼緣之人才醫治,就算相府尋到了他,也八成請不來。”
荊寒章笑道:“那你又是如何能請來的?”
“魚神醫和我表兄封塵舟有些舊相識,我若去請,神醫定不會拒絕。”
荊寒章想了想:“封塵舟?大理寺少卿?”
“正是。”
荊寒章心想,那本殿下就下令去讓封塵舟去請魚神醫,難道還不怕請不過來嗎?
常蕭眼中全是算計,荊寒章一眼瞧出來,自然不會如他所願。
常蕭還在道:“難道公子不想治好雙腿,重新站起來嗎?”
荊寒章眉頭又皺了一下。
常蕭見他意動,眼底的沉色更重了。
荊寒章盯著他看了許久,才輕輕傾身,手肘隨意搭在膝蓋上,靠近常蕭,帶著些邪氣地笑道:“說吧,你想我拿什麼換?”
他一靠近,常蕭呼吸一頓,眼睛都險些直了。
荊寒章是知曉晏行昱這張臉是有多大威力的,那麼漂亮,那麼勾魂,帶著他自己都不知曉的魅惑。
他隻是靠近常蕭一下,這個場麵在花叢中從不留戀的浪蕩子竟然被撩得眼睛都發直。
荊寒章笑了起來,用晏行昱這張勾魂攝魄的臉卻撩撥人,看著人為他神魂顛倒,竟然這麼有成就感?
晏行昱卻從來不會用,隻知道用人畜無害的眼神去看人,白白浪費了這張臉。
七殿下突然就覺醒了不得了的癖好。
常蕭看著他,艱難吞咽了兩下,才低聲道:“我想要什麼,公子都能答應?”
荊寒章看到他這副樣子,笑意更深了,柔聲地蠱惑道:“你大膽說出來,你不說出來,我如何答應?”
常蕭本來打算借由這個承諾來讓丞相公子陪他吃酒,算是為自己輸了投壺找回點麵子。
晏行昱的身份太特殊了,就連皇帝對他的態度也十分含糊,常蕭沒那個膽子提更過分的要求。
但被“晏行昱”那雙如同琉璃似的眼睛注視著,常蕭恍惚間覺得似乎有什麼東西將他的魂魄連同理智一起吸了進去。
他暈暈乎乎,活像是喝醉了酒。
含糊間,他盯著那雙眼睛,聲音沙啞地說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話。
荊寒章安靜地聽完後,突然就笑了。
他伸出手在唇間輕輕一撫,臉上笑意盈盈,眸中卻一片冷意:“要我?”
常蕭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是……”
荊寒章見他竟然還真敢應,一直笑意盈盈的眸子驟然沉了下來,他原本隻是想隨意試探試探這個浪蕩子的態度,沒想到他竟然膽大到這種地步。
丞相之子,歸京都會被聖上召見的相國公子,常蕭他怎麼敢?!
荊寒章平日裡一動怒就總是想踹東西,踹門踹椅子,有時候怒急了還會踹人,但他到了晏行昱這具軀體後,雙腿一直都不能動,就算念頭再重,腳也沒有動起分毫來。
荊寒章穿成晏行昱後,很少主動去動腿,但是這次他實在是被氣狠了,本能作祟,抬腳就踹的念頭直接浮了上來。
隻是他自己也知道,晏行昱這癱子的腿根本就動不起來,所以也沒有壓製本能。
隻是下一刻,他就眼睜睜看著自己抬起一條腿,一腳把單膝跪在自己麵前的人當胸踹飛。
常蕭猝不及防,直接被踹中,後仰著跌落到台階下去。
荊寒章:“……”
晏為明:“……”
常蕭:“……”
周圍來來回回的百姓:“……”
一瞬間,周圍喧鬨的長街和賞風樓像是失去了聲音。
荊寒章滿臉木然了片刻,突然抬手一揮寬袖,將方才動的那條腿遮掩住——好像把腿擋住了,方才癱子踹人的醫術奇跡就沒有發生過。
荊寒章麵無表情地心想:“完了。”
這小美人,竟然是裝癱。
完了。
他終於將事情徹底搞砸了。
晏行昱要生氣了。
怎麼辦怎麼辦?
我怎麼哄?十塊玉能哄好嗎?
我再給他雕個小貓的玉他能消氣嗎?
***
宮中,晏行昱偏頭打了個噴嚏。
江楓華小聲說:“殿下是病了嗎?”
晏行昱搖了搖頭,沒病,腳尖有點疼。
他剛穿過來的時候,林太傅正在查他背書。
荊寒章那種不學無術的人,哪裡背得出來書,荊邇之和五皇子都在悶悶笑他,連其他伴讀眼中也全是揶揄。
江楓華正在和他偷偷提示,晏行昱聽了一句就知道要背哪本了,當即麵不改色地背出來一大段,一字未錯。
這下,看熱鬨的眾人頓時噎住,也不敢笑了,連林太傅也古怪地看了過來。
晏行昱故作鎮定,想要用之前罰抄過這本書來糊弄,林太傅卻沒有再追問,隻是含糊說了一句:“殿下好了許多。”
晏行昱有些疑惑,什麼叫好了許多?難道不該是用功了許多嗎?
但林太傅也沒多說,讓他繼續坐著了。
晏行昱坐下後,開始沉思。
他和荊寒章魂魄互換後,也是悲喜交加。
悲的是,他的腿現在沒有銀針封穴,活動自如,荊寒章過去後不知道會不會當著這麼多人露餡。
喜的是不必去拿五十兩去提心吊膽地投壺,還有不用麵對馬上到來的魚神醫……
一想起魚息,晏行昱還是不自覺打了個寒戰。
江楓華見他小臉蒼白,擔憂道:“等下了學,還是尋個太醫來瞧瞧吧。”
晏行昱還是搖頭。
今日來南書房的隻有三位皇子,晏行昱掃了一眼,問江楓華:“荊瑕之呢?”
江楓華小聲說:“據說是被嚇病了。”
晏行昱:“……”
晏行昱蹙眉,怎麼這麼不經嚇?
九皇子荊邇之正在冷冷盯著他,似乎對他懷恨在心。
晏行昱卻根本沒在意。
江楓華在一旁欲言又止,晏行昱看了他一眼,蹙眉道:“怎麼了?”
江楓華忍了又忍,但還是沒忍住,小聲道:“我從上回就想問殿下,您現在……能看懂書上的字了?”
晏行昱一怔,什麼叫“能看懂”?
“您自小就對字不敏銳,明明很簡單的字也能和其他字看混,連對著字帖練字都很少能寫對筆。”江楓華小心翼翼地問,“太醫說這是先天的病症,這些年一直沒能治好,可現在……您好像是真的好了。”
晏行昱突然沉默了。
見晏行昱不說話,江楓華還以為他動怒了,忙道:“不過您本來就好了許多,隻要不是長篇大論的書,幾個字幾個字也是能看懂的。”
晏行昱沒說話。
他之前一直以為荊寒章是真的不學無術,或者是故意裝出來的,卻沒想到竟是這種古怪的病症?
這種先天的症狀似乎極難矯正,魚息曾經哄他睡覺時念過這種病症的記載。
就在這時,林太傅匆匆走進南書房來,將桌案上的書收起來,道:“提前下學。”
說罷,飛快走了。
眾人第一次看到林太傅這般失態的樣子,麵麵相覷。
江楓華似乎知道了什麼,對晏行昱道:“聽說那名滿天下的魚息魚神醫要進京了,林太傅大概是要去尋人來醫治他的病吧。”
晏行昱:“魚息?”
江楓華連忙道:“殿下應該不知曉吧,此人醫術極其高明,據說能活死人生白骨。京都城人人都想要同其結交,但您知道的,神醫一向都性情古怪,就算拋出連城之價也和他攀不上關係。”
晏行昱抿了抿唇,突然起身,道:“走,出宮。”
江楓華忙站起來:“殿下能出宮嗎?”
晏行昱道:“晏沉晰現在在追查攝政王府寶物被盜的事,暫時顧不上我,你攔住去和聖上告狀的宮人。”
說著,快步走了。
隻是走了兩步,晏行昱突然扶著門框停了下來。
腳尖好像有點腫了。
晏行昱蹙眉,是前幾日踢門踢的嗎?
他忍過那陣疼痛,飛快出了宮。
魚息進京之事,也不知是誰傳出去的,隻是一日就滿城皆知。
賞風樓門口,荊寒章還在沉默。
常蕭已經狼狽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看著荊寒章的眼神全是驚愕。
他瞪向荊寒章的腿,荊寒章立刻合攏著雙手,利用寬大的袖子擋住雙腿,不讓他看。
常蕭:“……”
連晏為明都驚呆,久久沒回過神來。
周圍的人都在竊竊私語,有的人認出來那坐在輪椅上的人正是前段時日歸京的丞相公子,眼神更奇怪了。
荊寒章還在麵無表情地想“完了完了我完了”。
常蕭咬牙切齒:“公子,您的腿……看起來好像並未癱!”
荊寒章故作鎮定地瞥他:“你在胡說什麼?”
“腿!”常蕭頭發淩亂,發冠都不知丟到哪裡去了。
他被氣懵了,連禮數都不顧:“你的腿!方才明明踹了我!”
荊寒章冷笑一聲:“誰瞧見了?我好好一個瘸子,你竟敢當街汙蔑我?!”
常蕭差點被他的強詞奪理氣吐血,他深吸一口氣,暗暗運氣,神色陰惻惻地沉聲道:“丞相公子是個癱子滿京都城人儘皆知,就連聖上也知曉,而現在您雙腿無礙,傳入宮中,這便是欺君之罪!”
荊寒章隨手甩了甩手中的佛珠,他臉皮極厚,就算這麼多人瞧見,卻還想著咬死不認賬,難不成他們還敢來把自己衣服不成。
“什麼欺君之罪?常大人慣會給人扣帽子。”
荊寒章有些煩躁,若是他自己在這裡,直接把此人按在地上打,哪裡用得著多費口舌?
常蕭怒道:“這裡這麼多雙眼睛都瞧見了!公子若是想耍賴,怕是不妥吧!”
荊寒章冷哼了一聲,用實際行動表明我就是要耍賴。
常蕭被氣得鼻子都歪了。
一旁的人也都指指點點。
荊寒章麵無表情地心想,等我回到身體裡,你們一個都彆想跑!
但現在,他還是那個眾目睽睽之下暴露了最大底牌的“晏行昱”。
現在的情況對晏行昱極其不利,此事暴露若是被皇帝知曉,當真是欺君之罪,恐怕整個相府都逃不了乾係。
更重要的是……
荊寒章懷疑晏行昱是為了避免皇帝因命格忌憚他,這才故意裝癱的,現在此事一宣揚開來,以皇帝的心狠手辣和疑心病,晏行昱怕是活不了多久。
荊寒章越想越覺得煩躁,一向目下無塵的七殿下頭一回產生了慌張和後悔的情緒。
無論怎麼樣,此事都難以收場。
常蕭見他不說話,氣勢洶洶地衝過來想要將荊寒章拉下輪椅,讓所有人再看一看這個裝瘸的“癱子”。
晏為明這才回過神來,他直接衝上前一把推開要來拽荊寒章的常蕭,暴怒道:“彆碰我哥!”
常蕭險些又摔倒,當即也怒了:“相府難道要包庇這個災星嗎?!”
晏為明氣得頭發都要豎起來了,他尖叫道:“你才是災星!你全家都是災星!”
荊寒章:“……”
荊寒章被吵得腦袋疼。
這事,到底要怎麼解決啊?
荊寒章頭疼地揉了揉眉心,恨不得把自己的腿剁下來。
此時,賞風樓傳來一陣極其突兀的腳步聲,方才那個擦肩而過的帶著幃帽的女子不知怎麼緩步走了過來,且直直走到了眾人圍觀的中央——荊寒章身邊。
荊寒章察覺到異常,還沒回頭,就感覺到一隻手輕輕搭在他的肩上。
周圍的人也全都怔了一下。
那女人身上一股奇特的藥香,緩緩彌漫在周遭,“她”輕輕撩開幃帽,露出一張美豔的臉龐來。
荊寒章皺眉看“她”。
女子似乎是在試探什麼,柔軟的手輕輕在荊寒章肩上滑下,緩緩摸向他的脖頸。
荊寒章眸子一寒,伸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冷冷道:“我現在沒閒情,滾。”
女子見他敢握住自己的手,愣了一下,才突然低笑了一聲。
“看來你現在……”
嬌俏的女聲突然一點點變得沉厚,與此同時,那女子將幃帽扯下來,身形一點點變高,將鬆垮垮的衣衫撐滿。
“……已經不怕女人了。”
「看來你現在已經不怕女人了。」
隻是一句話的功夫,俏美的女子便活生生變成了身形高大的俊美男人。
圍觀的眾人:“……”
差點下巴落地。
荊寒章:“……”
晏為明:“……”
男人揉了揉手腕,打了個哈欠。
他看起來極其懶散,眼皮垂著,大概是許久未睡,眼底都有了些青痕,似乎隨時都能睡去。
魚息掃了一圈目瞪口呆的眾人,不耐煩道:“鬨什麼?沒見過神醫當街醫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