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解(2 / 2)

他輕聲道:“殿下,我在。”

荊寒章瞧見門上隱約浮現的影子,儘量讓自己不要嚇到他,輕聲道:“開門,讓你殿下進去,好不好啊?”

晏行昱也在看他的影子,他歪歪頭,小聲說:“不好。”

荊寒章心都提起來了,強迫自己不要太激動,他柔聲說:“怎麼不好啊?我們都要成親了,我來見我的鹿,難道還不許嗎?”

晏行昱有些迷茫地看著雕花木門,好一會才笑了一聲,他將手指緩緩放在荊寒章落在門的影子上,仿佛哼歌似的,笑著問:“和荊寒章成親的是誰呀?”

荊寒章立刻道:“是你。”

晏行昱又問:“我是誰啊?”

荊寒章還沒回答,晏行昱就將手從那影子上收起來,背靠著雕花門緩緩坐在地上,他仿佛忘記了門外還站著荊寒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自言自語道:“我是晏行昱,還是小世子啊?”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一直捏著的小盒子展開,和一顆毒藥一起丟進去。

晏行昱想,或許隻有上天知道他是誰了。

小盒子被他輕輕一晃,藥丸四撞,很快就分不清楚哪個是哪個了。

晏行昱隨手拿出一顆藥丸來,兩指捏著,抬高了手仰著頭看來看去,臉上是罕見的歡喜。

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被他屏蔽在外,哪怕是荊寒章的聲音也逐漸聽不清分毫,晏行昱眼睛裡全是那顆藥丸。

紫微星很快要墜落,他恐怕再也沒有之前那麼好的運氣能避開毒藥。

“小鹿噠噠噠,跑去了安睡窩。”晏行昱拿著藥丸看來看去,口中哼著熟悉的歌謠,在這滿室昏暗中顯得極其可怖。

“小鹿什麼時候能安睡啊?”晏行昱喃喃自語,問完後,又眼眸一彎,笑著說,“小鹿現在就去睡。”

他說完,正要將手中的藥丸放到唇邊,背後的木門突然傳來劇烈地震動,荊寒章的聲音陡然穿破晏行昱為自己營造的隔絕一切的靜謐世界,轟然將他震得渾身一顫。

藥丸一滾,直接掉在了地上。

晏行昱愣了一下,微微轉身迷茫地看去。

荊寒章猛烈地拍著門,聲音幾乎啞了:“晏行昱!你給我等著!”

晏行昱茫然地看著荊寒章的影子,不太明白他為什麼生氣,他疑惑地看了半晌,才轉身跪在地上去找他的藥丸。

從主動引荊寒章去祠堂開始,晏行昱已經開始瘋了。

他屈膝跪在地上,一寸寸地去摸索他選中的藥丸,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在角落裡找到了那沾滿灰塵的藥丸,他臉上浮現一抹欣喜,拿著袖子輕輕擦了擦。

就在這時,一直昏暗的眼前突然出現一抹螢火似的光亮。

晏行昱一怔,偏頭看去。

原本漆黑的門口此時已經被火焰似的光芒代替,還有一股焚燒的氣息隨之傳來——外麵似乎有人在燒東西。

晏行昱莫名地心口一跳,蹲在地上想了半天,才神使鬼差地起身,一步步走到門口。

他魔怔似的將門閂打開,抬腳跨過門檻。

偌大個院子裡,下人已經全都離開了,隻有中央燃燒著火堆,而荊寒章正背對著他站在火堆旁,罵罵咧咧地將手中的東西往火裡扔。

晏行昱愣了一下,呆呆上前走了幾步:“殿下?”

那火堆不知什麼時候支起來的,荊寒章也不知道燒了多久,一回頭連臉上都有一道道灰痕,看著分外狼狽。

晏行昱怔然站在台階上,看著荊寒章將一旁箱子裡的佛經一遝一遝地往火裡扔。

火焰衝天,紙焚燒後的灰塵更是滿天飛,到了半空又飄飄然落下,看著仿佛下了一場雪似的。

晏行昱微微仰著頭看著,手中的藥丸落地,不知何時滿臉已全是淚痕。

荊寒章將最後一箱佛經燒完,這才怒氣衝衝地沿著台階衝到晏行昱麵前,抓著他的肩膀,幾乎是凶狠地道:“什麼罪孽,什麼佛經,我全都給你燒了!”

晏行昱滿臉淚痕地看他。

荊寒章看到他的淚,心頓時又軟了,他放輕了力道,一隻手輕輕去擦晏行昱臉上的淚,儘量讓自己的聲音不再發抖,溫聲道:“就算有什麼報應,我也陪你一起,好不好?”

荊寒章身上滿是焚燒東西後的味道,有些刺鼻,他將晏行昱垂在耳畔的頭發撥到耳後去:“我不管你是誰,你是攝政王遺孤也好晏行昱也罷,隻要是你,我都要。”

晏行昱呆呆地看著他,眼淚一直簌簌往下流,他終於開口了:“我……我想給、想給你一個最好的,但怎麼都做不到。”

荊寒章:“我不要最好的,我隻要你。”

晏行昱好像聽不到他說話,還在呆滯地自言自語:“我還想寫信問問你什麼時候回來,可、可是手上全是血,抄再多的佛經都不行。我寫了好多信,可是一封都不敢寄,我怕殿下會嫌臟……”

在將晏行昱暗室的東西搬回來時,荊寒章曾打開過晏行昱寫的信看過一眼。

滿頁隻寫了三個字。

「何時歸」

荊寒章心疼得都在抽氣,他伸手捧住晏行昱的臉,讓他渙散放空的眼神看著自己,一字一頓道:“晏行昱,晏行昱你看著我。”

晏行昱險些再次陷入絕望中,聽到荊寒章的聲音,掙紮著清醒,眼睛眨都不眨地看著他。

荊寒章知道晏行昱的症結所在,他或許真的被那兩個身份弄瘋了。

若是兩年前沒看到林太傅的那封信還好,晏行昱或許會規規矩矩地為攝政王複仇,安心當晏戟手裡的一把刀。

可那封信還是被魚息交到了他手上。

為父複仇的攝政王遺孤,還是無辜被設計利用導致毀了一生的丞相之子,誰都不確定。

晏行昱誰都不信,他隻想信自己。

但當年兩個孩子到底換沒換,除了晏戟,或許隻有上天知道。

荊寒章捧著他的臉,眼睛浮現一抹水痕,他顫聲道:“無論你是誰,我都隻愛慕你一人。”

晏行昱呆滯地看他。

“你不是說隻信我嗎?”荊寒章問,“那你現在信我嗎?”

晏行昱怔然看了他許久,突然毫無征兆地放聲大哭起來。

周身那仿佛琉璃罩一樣將他死死籠罩的東西,驟然破碎了。

他在佛經焚燒後的灰燼中起死回生。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沒有二更啦,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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